小端王完全没看出来霍云的不高兴,他大眼睛眨了眨,神情隐隐有些激动:
“我一回来皇叔就让我去给他迎亲,听说就是为了县主才惹出来的事。”
霍云更不高兴了:“乱讲。他自己促狭不庄重,身为天子,和小姑娘别苗头,与县主何干?”
小端王身份尊贵,旁人同他说话都要敬他三分,但霍云却从不惯着他。
训他跟训徒弟似的。
偏偏他还喜欢缠着霍云,看他着实不高兴,便甜甜的笑了一声,老实坐了,并不说话。
霍云皱眉:“你就不能学学殷家小世子,他比你还小两岁,何等果决气度,你就知道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小端王乖巧的点了点头,脸上还在笑。
霍云瞧着他的神色,觉得有点不妙。
小端王的父亲章怀太子周标早亡,太后把他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孩子有个毛病,少年人精力旺盛闲得慌,迷上了看谈情说爱的话本子……
倒不是他少男怀春喜欢了哪个姑娘,他是喜欢看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仅为话本子里的生离死别爱恨纠葛动情动性,他见着真人,也喜欢给人家凑对。
连皇帝的猫和皇后的狗,他瞧着都像是一对儿。
偏偏太后极宠爱他,还听了他的话指婚过两次。
“陛下是你长辈,他的事,你不许去太后那里多嘴!”霍云黑着脸道。
“哦……”小端王迟疑的应了一声,有点失落的低着头。
霍云瞧着他样子,觉得有点危险,还想再提醒几句,小世子却这时候红着眼睛过来,请他待会儿送殷溪出门。
“我脸上受了伤,又年少,古来女子出嫁,弟弟年幼,去了婆家总要受些委屈,还请霍骠骑替我一回。”小世子朝着霍云深深一揖。
殷家小世子殷深是有名的少年英才,文武双全,又果敢大方,京中人常常说他有几分骠骑的风采。
霍云也很喜欢他,便免为其难答应了。
柴家人摸准了殷家最终要自己打自己脸,乖乖发亲,得意洋洋的吃了茶点,去送亲席上和一众殷家的亲戚长辈敬了酒,便喜滋滋的准备接新妇了。
等到了新娘子出闺门的时候,才发现送亲的变成了那凶神恶煞的霍骠骑。
柴子青被他脸上那明王面具吓了一大跳。
“霍……霍将军……你这不好吧。”他说。
霍云冷冷道:“明王主杀伐,殷溪是我朝大将,有什么不可?”
“大喜的日子,还是得按照规矩来……”
“谁的规矩?”霍云声音更冷,“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我谈规矩,叫你父亲过来!”
“我……”
“你父亲不过是个被革职的闲人,他都不配跟我谈规矩。你也配?给我立规矩,你得把你太爷爷挖出来。”
柴子青:“……”
太粗鲁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到口的话却变成了:“骠骑说的是,是下官多嘴了。”
霍云懒得搭理他,牵着殷溪的手走到了周晚吟面前,冲周晚吟一颔首。
周晚吟回了一礼,便和柴子青一起扶着殷溪上了马车。
殷家送嫁的马车是宫中御赐的,马车宽敞高大,两匹骏马拉着,车上还绘着雄鹰展翅的彩绘。
殷溪的三百亲兵都身穿威武的玄甲护送在车旁。
霍云站在阶上,远远瞧着队伍远走,小端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凑到他旁边:
“殷溪将军和柴家少爷,很不般配。”
霍云冷冷道:“这美满姻缘是她自己抢来的,我送她出门,已经尽了同僚之谊,般不般配,怪不得别人了。”
队伍到了柴家门口,早有柴子安穿着吉服和一众家仆和丫鬟婆子守在了门口等着,殷溪看到他心头一喜,便要打开帘子下马车,被侍女拦住了。
“将军,说好了的,要国公爷迎亲,好歹让人家长辈出来接你啊。”
殷溪不大在意这婚礼的细节,听侍女这样说,便又把车帘放下了。
柴子安几步到了车前,笑吟吟的邀请新妇下车。
殷溪看他家里长辈一个不在,心里头有些别扭,迟疑着没有下车。
旁边侍女打开车帘开口道:“姑爷忘了么,新妇进门,得要翁婆长辈出来迎接的。”
柴子安温声笑道:“父亲和母亲都累了,我和殷溪情投意合,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不需要在意这些虚礼。”
侍女茫然的回头看了看殷溪,殷溪虽然不大舒服,但想了想,还是伸出手让柴子安牵着自己下了马车。
殷家送嫁的兵将不大高兴,领头的校尉不悦的伸手拦下了柴子安:“姑爷,自古以来的规矩,新妇进门应该要长辈亲自下阶相迎,鸣放炮竹昭告众人的。”
“我家长辈累到了,这都是虚礼……”
“累到了?这几步你就累到了?我家将军下嫁,你们家竟然如此怠慢!”
柴子安尴尬的转头看殷溪:“殷溪,你说句话啊,咱们都是性情中人,我本以为你是洒脱的性子,怎么会在乎这些虚礼呢?”
殷溪愣了愣,她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兵将。
柴子安又说:“这些规矩礼仪,都不过是做做样子,大活人何必拘泥于这些呢?”
殷溪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有点为难的点了点头,训斥自己的手下:“我不在意这些,你们不必多言。”
那校尉无赖的带着人退后几步,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殷溪随着柴子安走了几步,还没到门口,方才不见的王氏突然又带着几个仆妇急哄哄的跑了出来。
“哎呦呦,别急别急!”她伸手猛得推了殷溪一把,不悦地叫唤,“没跨火盆呢,你急什么。”
说着指挥仆妇端了火盆过来点着了,要殷溪跨过去。
殷溪茫然的转头看了柴子安一眼:“什么是跨火盆?”
她是江南人,只听说新妇进门要放炮仗迎接,没听说过跨火盆的。
柴子安笑了笑,温声道:“图个吉利。”
“吉利?你们不怕烧着人吗?”殷溪迷惑了,她是习武之人就算了,这普通人跨火盆,不怕烧着了裙角?
她直觉心里很不舒服,转头望了望身后,这才想起来她弟弟因为伤了脸不好出面,留在了殷家,素日里的谋臣也没有来。
“哎呀你赶紧跨了火盆吧。”王氏有些不悦的说,伸手就过来扯殷溪胳膊。
她素日里见了殷溪就跟丫头见了主子似的,又慈爱又拘束,今日盛装而来,通身都是盛气凌人的贵妇人样。
婆婆的派头十足。
殷溪皱了皱眉头:“我不喜欢,免了吧。”
“这怎么行!”王氏激动了,“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女人脏,身上有阴气,进婆家之前要跨火盆,不把脏东西带到婆家来。”
“??”殷溪脸色一冷,转头看着柴子安,“是这意思?”
柴子安尴尬道:“我母亲年纪大了,你别听她胡说,这是寓意跨过坎坷,日后日子顺遂。”
殷溪一个字也不信,她冷着脸摆手:“撤了,我不跨。”
柴子安拉着她的手:“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殷溪,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破了祖宗的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