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有些无奈:“小姐本来希望你们慢慢来,路上不必那么赶的,可您提前了半个多月就过来了,这路上得多奔波啊,我看您气色实在是不太好,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闻绣娘摇了摇头:“冬哥儿那副样子,我怎么能安心去休息,还是在这里坐着吧,挺好的。”
看吉祥还要劝她,闻绣娘询问:“吉祥姑娘,冬哥儿他还睡着呢吧?”
吉祥点头:“如意帮你盯着呢,宅子里的大夫也看过了,他还好好睡着呢。”
闻绣娘点头:“能好好睡着就好,就好……”
二人正说着,闻绣娘和刚刚迈入院子的白时锦对视上。
闻绣娘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这位是白小姐吗?”
嘴上问着,她已经朝着白时锦走了过来。
吉祥怕她摔着,也怕她太激动了伤到自家小姐,忙跟上:“没错,是小姐,闻娘子您慢些。”
看闻绣娘急急忙忙地过来,白时锦笑着扶住她:“莫慌,闻娘子,我们先去看看冬哥儿吧。”
闻绣娘抖着声音连连点头:“好,好,劳烦白小姐了。”
白时锦对吉祥道:“吉祥,去把我的药箱提来。”
吉祥应了声快步去了。
走进屋里,见到躺在床上的瘦小孩童,饶是白时锦已经看过派出去接人的仆人的回信,也是吃了一惊。
床上的孩童,因为病痛的折磨,身子瘦小,头显得大得奇怪,眼窝深陷,两颊也是凹进去的,看着瘦弱的可怜,露出被子的那胳膊,也细麻杆一样的,看着一折就断的模样。
虽然吃了药睡过去,但看着睡得并不安稳,面色青白,呼吸细弱,若不是瞧着被子还有些微弱的起伏,就像是已经死去了一般。
如意正在床边坐着,挥着纱扇替冬哥儿驱赶蚊虫,看白时锦她们进来,起身道:“小姐,你来啦。”
忙让开位置。
闻绣娘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就红了眼眶,恳求的目光看向白时锦,白时锦上前坐下,握住小孩的手腕,闭眼开始把脉。
过了片刻,在闻绣娘等得她自己的脸色也开始白起来时,白时锦睁开眼,冲她笑了笑。
“放心,我能治。”
闻绣娘看着白时锦,顿时跪在了地上:“白小姐,只要我儿子能好,我愿意签卖身契,我闻艳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犹豫一丝的!”
白时锦忙起身去把她拉起来:“不要这样,闻绣娘,我是很看重你,想让你成为我的朋友,才这样帮助你的,不要说什么当牛做马的话了。”
闻绣娘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白小姐,我真是,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转头看着床上睡得死沉的孩子:“要不是有您的药,冬哥儿都不会有这么安静能睡着的时候。”
“自打我夫君离世,这世上,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这样帮助我了。”
“我真的,真的是没办法了,要不是有您,我儿子只怕半个多月前就已经没了。”
白时锦用帕子轻轻地给她擦了擦脸:“好了,放宽心吧,我先去开副药,让丫鬟熬了给冬哥儿喝,还需要些时间呢,你先去洗漱一下,休息会吧。”
看闻绣娘似乎还不想去,白时锦补充:“这药要隔几个时辰喝一次,晚上也要喂两次的,白天还有吉祥如意她们可以帮你看着,但她们也要休息,你现在不去睡一会儿,晚上又要怎么有精神看着冬哥儿按时喝药呢。”
闻绣娘忙应下:“好,那我现在就去休息。”
看闻绣娘跟着丫鬟出去,如意给白时锦铺好纸笔,提起袖子研磨,吉祥也放好了药箱,看着冬哥儿叹气。
“我和闻娘子聊了聊,这闻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她夫君据说个能干的商人,可惜生病没了,闻娘子就成了个寡妇,被族里的人欺负。”
如意不解:“啊?可是,都是一族的人,不是该互相帮助的吗?”
白时锦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是人的。”
吉祥拿起桌上扇子,替冬哥儿慢慢扇风:“小姐说的是,闻绣娘夫君的兄弟叔伯不帮趁她也罢,还抢占了她家里的房子和铺子,闻娘子拼命护着,才保下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娘俩栖身的染布作坊。”
“本来闻娘子会得一手好绣工,也在学着经营作坊,只要勤快些,这样也能养活得起他们俩。”
“谁料那冬哥儿和族里的孩子起了冲突,那族里的几个大些的孩子,就把人骗去了山上,又把他一个小孩子丢那里,就都若无其事的各自回家了。”
“在家中等苦等儿子不回来的闻娘子,没办法,只好到处找人问询。”
“直到夜里,才从一个有些心虚的孩子口中得知消息,和几个仆人提着灯笼上山去找,等找到时,那冬哥儿在一个猎人的陷阱里,还受了些伤,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等抱回家后,就开始生病了。”
“闻娘子说他一直发烧说胡话,等请来的大夫想办法把烧退下去,冬哥儿整个人就不正常了,不吃不喝得人强行喂,但大多也咽不下去还吐出来,还总是不睡觉不停哭闹,打砸东西,弄伤自己,闻娘子找了许多大夫,可始终不见好。”
如意看白时锦静心写方子,好奇地问吉祥:“是不是丢魂了?”
吉祥则一直看着熟睡的冬哥儿,替他掖了掖被子:“是有人这样说,闻娘子也请过道士和和尚,但是也都不行,反而几次法事做过后,冬哥儿疯得更厉害了,闻娘子积攒的那点银钱也基本消耗干净,彻底没了主意。”
如意吸了一口气:“啊?这样都不行,那这闻娘子和冬哥儿也太惨了。”
吉祥摇头:“还有更惨的。”
“闻娘子已经成了这样,那些闻娘子夫君的族人们非但没有怜悯,考虑帮上一把,还认为闻娘子就这一个儿子也废了,没资格继承她夫君的产业,要把闻娘子赶出去。”
白时锦已经写好了方子,交给如意去抓药,看冬哥儿睡得很香,也没过去,只是在桌边坐下看着他:“这点我听派去的管事回信说了,他们找到闻娘子的时候,那作坊也没了,闻娘子正靠着绣花的本事,租了个小院子勉强安置。”
吉祥叹气:“唉,闻娘子说,那时她已经快要没办法了,要是小姐没有派人去,她只怕要卖身给哪个大户人家去做绣娘的。”
“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冬哥儿正常过来的时候。”
她这样有手艺的年轻妇人,大户人家都是愿意接受的。
只是从此便由良籍的平民成了贱籍,以后再想成为平民就基本没可能了。
看吉祥有些感伤,白时锦摇了摇头,也叹了口气,心里道:不,不等她真的卖身,她的冬哥儿就会在一天晚上突然恢复片刻的正常。
但,对闻娘子来说,并不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