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韩曼青才看到她的另外两个姐姐,韩梅跟韩兰。听说她们姐妹俩是去给她姥姥报信去了,本来说是明天让他们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结果她却突然活了。
每次听到人说她活了的时候,韩曼青总是会有一种歉意的感觉,她真的不应该活过来,好像因为她活了,把别人的计划都给打乱了似的。不过,她知道这个家里,坐在桌子前吃饭的这些家人都盼着她活过来。
晚上齐氏不放心,想陪着韩曼青睡,却被韩梅给推走了。齐氏这两天一直抱着韩曼青,一刻都舍不得松开,生怕她一松手,韩曼青就被王氏跟柳氏扔了。她两天都没睡,眼底的黑影老远就能看得到。
韩曼青虽然才醒来,却也感受到了家人对她的关怀跟疼爱,被三个姐姐给围在中间,她觉得格外温暖。
韩家家里穷,分家的时候兄弟几个也都没分多少东西。齐氏只有四个闺女,在家里一直有些抬不起头,分家的时候,韩老大跟韩老三揪着他们家没有儿子继承家业这一点,让他们少分了不少东西。后来搬到这里来住,他们家的房子也是盖得最差的。
三间正屋都是土坯墙,地面也是用石磙给压硬了的,跟韩老大家的青砖瓦房完全不能比,就是跟韩老三家的五间宽敞大屋还有一头牛的恒产也不能比。听说连这三间屋都是跟韩曼青的小姨家借钱才盖起来的。
韩曼青白天睡的多了,这会儿怎么也睡不着,还有隔壁的齐氏,一会儿过来看一趟,韩梅也一直握着她的手,都出汗了也舍不得丢,她就更加睡不着了。
“姐,为什么咱们家的屋子跟大伯娘家的差那么远?”既然睡不着,韩曼青觉得她们还是聊聊天的好。
韩梅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还以为她说错什么话了,却听韩兰羞愧的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晚上贪凉踢了被子,也不会生了大病让娘把银子都给我看病了。”
韩竹伸了胳膊过来揽着韩兰道:“二姐,生病也不怪你。你那时候也才五岁,懂什么呀?还不是大伯、三伯他们,说什么二伯家里住在城里用不上那么多东西,咱们家只有四个姑娘,以后东西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去,就把最破最烂最少的东西分给了咱们。那时候还没有小妹,咱们家五个人,连碗都只给了四个,大伯娘忒不要脸了。”韩竹看着木讷,嘴皮子却是最狠的,什么话都敢说。
“梅子,早些睡,你妹子身子还没好呢。”土坯墙本来隔音就不好,这边屋里的说话很清晰的就被隔壁听见了,齐氏不喜欢孩子们说大人的坏话,出声制止着。
韩兰调皮的吐吐舌头,拍拍韩竹的胳膊。韩梅半抱着韩曼青往被子里缩了缩,几个小丫头在被子里笑开了怀。
早上天还没亮,韩曼青就醒了,扭头看了看两旁熟睡的韩梅跟韩兰,她笑了笑,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她们给闹腾醒。这会儿脑子清醒,她正在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天蒙蒙亮的时候,鸡叫了第三遍,韩曼青听着鸡鸣声,自动脑补它们叫的话是:“天亮了,快起来把我们放出去,我们还要去觅食呢。”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身子轻轻的动了一下,警觉的韩梅就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手发汗了,姐能把手松开吗?韩梅心里腹诽,却还是低声道:“姐,昨儿睡久了,现在睡不着。你睡吧,我不乱动。”
韩梅明明困的要死,却还是勉强支撑起眼皮,打了个呵欠,道:“没事,姐跟你说说话。”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屋嗵的一声响,然后她们这屋的门就被推开了,齐氏站在门口,一脸紧张的问道:“咋啦?咋啦?阿菊没事吧?”
就着朦胧的晨光,韩曼青清楚的看到齐氏脸上的焦急,忙开口道:“娘,我想你了。”
齐氏肩膀动了动,再开口时,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来,阿菊乖,过去跟娘一起睡。”
韩曼青高兴的点点头。
韩梅把她抱到床沿上,她高兴的张开手臂,齐氏一把抱起她,还轻轻的晃了晃,“我们阿菊又长重了。”看来这应该是他们平时会说的话,不过韩曼青接受起来一点儿困难也没有,把脸在齐氏的脸上蹭了蹭,她撒娇:“娘。”
被小女儿这样奶声奶气的叫声娘,齐氏觉得她的心都软成了水,那个从小就乖巧好哄,没病没灾长到这么大的小囡囡,真的又回来了。
到了齐氏他们那屋,韩万刯也醒了,见齐氏把韩曼青抱过来了,忙掀起被子,坐起身,把她接过去塞到被窝里去。
往常这个时候,齐氏就已经要起床做饭了的,可是今天韩曼青在她怀里,她怎么也起不了身。
韩梅今年已经十五岁很懂事了。韩曼青刚被抱走,她打了个呵欠,本想闭着眼睛再眯一会儿的,结果躺下却睡不着,听到隔壁屋里传来韩曼青银铃般的笑声,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等鸡又打了一遍鸣,她才起床穿衣,然后推了推旁边的韩兰跟韩竹,除了韩竹每次起床都会愣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韩兰倒是一下子就起床了。
三姐妹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灶屋里忙活。
齐氏听到响动,正要起身,被韩万刯给拦住了,“孩子们都大了,你让她们做去,你歇歇。”
齐氏知道他这是心疼她这几天劳累了,看了看小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犹豫了一下又躺了下来。
早饭是煮的玉米夹杂了一点儿白米粥,炒了个冬瓜跟豇豆。这样农忙的时候吃这么点子粥肯定是吃不饱的,不过现在才九月份,今年麦子减产了,稻子又还没出来,家里的粮食不多了,昨儿个又给了十几文钱给杜大娘,家里现在说是一穷二白也不过分。
吃了早饭,齐氏跟韩万刯、韩梅就要下地去干活了。叮嘱好韩竹在家照顾好韩曼青,齐氏才一脸不放心的走了。
韩兰从柴房里拿了个大竹筐出来,看韩曼青肿着一只脚坐在门槛上,正乖巧的在掰棉花,就对旁边的韩竹嘱咐道:“三妹,你看到小妹,别让她蹭到脚了。我就在院子外面摘棉花,有事情就叫我啊。”
“行了姐,你快走吧。”一早上被叮嘱了无数遍,韩竹也有些不耐烦了。
韩兰跟她两个,一个倔一个犟,平时也说不到一块儿去,这回要不是都担心韩曼青,估计早吵起来了。听她这么说,韩兰也没说别的,挎着筐子就出了门。
韩家院儿外头有一小块儿空地,齐氏觉得荒废着可惜了,就让韩万刯给开了出来,种了棉花。那里太过贫瘠,棉花长的也不好,只有韩兰的小腿那么高。这么矮的棉花,齐氏跟韩万刯去摘也觉得弯的腰疼,就交给韩兰去摘了。
韩曼青正感觉被家人的爱包围着,心里暖暖的,结果嘴角还没扬起来,一个爆栗子就敲在了头上,她一个没有警觉挨了个正着,这一下疼的,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
韩竹瞪着她,道:“你还哭,看看你把娘给磨的,家里各个把你当宝,还不好好听话。我跟你说,以后不许在出去瞎胡闹了,也不准再去草丛里玩了,知不知道?”
韩曼青瘪着嘴,眼含热泪,一脸委屈的瞅着她点点头。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挨过这种打呢!
“哭什么哭?我欺负你啦?快点干活,别伤了脚连手都不能动了。”韩竹厉声道。
韩曼青被她吓得抖了抖,深深怀疑,这是亲姐姐吗?
人小力弱,还是个伤者,家里又没有人帮忙,韩曼青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听话的继续掰棉花。好在她从小在农村长大,这样的农活也是做习惯了的。
韩竹做事慢,却做得很好,每一朵棉花她都掰的干干净净,连好的棉花瓣跟坏的都给分开了。
韩曼青做事却是只图速度,不图质量,她一把扯了棉花就扔过去了,也不分一下,韩竹看到了,又敲了她一个爆栗子,然后把棉花瓣分开,训斥道:“好好做事,要是再不给我分开,小心我还打你。”
她练过吧,每次都打同一个地方。韩曼青捂着被打的地方,心里把韩竹给咒骂了千百遍。
两人这样光做事也不成呀,没什么转移韩竹的注意力,她老盯着自己了,韩曼青讨好的笑了笑,问道:“姐,我昨儿醒来,听三伯娘说我压着他们家运道了,怎么回事啊?”
果然有了共同的敌人,韩竹也不再盯着韩曼青了,咬牙切齿的道:“别听她瞎掰,自家不会做人,连老天都不待见他们,还偏偏喜欢攀扯别人,也不知道害臊!”
韩竹一边骂一边把事情给说了。
这事要从韩菊出事那天说起。
那天,韩菊在灶门前睡觉,谁知道脚一个不小心掉到灶前的柴禾上了,恰巧下面有一只耗子,张口就咬了她,她睡梦中一阵疼醒,扯着嗓子就嚎起来,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呛着了,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气了。
韩菊的大伯娘王氏一直不待见他们家,见她没气儿了,就觉得找到一个给齐氏他们添堵、伤心的机会,扯着嗓子就骂她是个扫把星,连老鼠都能把她给咬死,要把她给丢出去。
韩菊的三伯娘柳氏是个迷信的,她找人算了算,说是家里有人压着他们一家人的运势,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家才运道不好,不管什么样的好运气到了他们手上都会溜走。而恰巧这一天,韩菊的大堂嫂给三伯娘家的堂姐韩秀梅找了个在学堂里做饭的活儿,正是时来运转。柳氏就觉得是韩菊一直压着他们家的运势,也要把她给丢出去。
韩菊爹娘舍不得她,她娘抱着她哭了两天,第三天看她实在没气了,正准备让她爹给她挖了个坑埋了的,却被闻讯赶来的王氏跟柳氏阻拦了,她们一定要把韩菊给扔到河里去。说是怕韩菊入土了以后给他们家带来灾难。
这一拦可就好,正好给韩曼青留了个时间,眼看着齐氏抵不过王氏跟柳氏两人,她们俩正要跑进来把韩菊给抱走,她就醒了。
韩曼青听得脸都黑了!这黑了心肝的柳氏跟王氏,昨儿只要了她们几个鸡蛋真是便宜他们了。反正山长水远,她们等着瞧,别在落在她韩曼青手里,到时她一定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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