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陈家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相了媳妇,丢了儿子!’
双方吃了‘鸡蛋汤’后,两个人的婚事就算定了下来。过完春节,杨家正式收到了一份聘礼,陈家母把家里仅有的三百元钱用红纸包着,当作聘金让儿子带去;陈省自己置办了一些布料,一百个染红的利市鸡蛋,两大块猪肉,馒头粽九十九双,这样出手虽然不算体面,但该有的东西都准备了。
所谓‘天无云不下雨,地无媒不成婚’,陈家没有忘记媒人的牵线,按惯例给她准备了一担酒,三双鞋。吉时来临的那一天,一帮平时玩耍的伙伴没少给陈省折腾,他们嘻嘻哈哈地抬着几个‘被珑’往桃村杨家赶去,在路上没有一个正经的,都在讨教怎样把姑娘家骗到手的?甚至有问是不是已经私底下‘开宝’了?
到了杨家一伙人还不收敛,在厅屋里看到琴仙捧着托盘送茶上来,人都还没有离开,一个臭小子逮着陈省故弄玄虚说:“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已经搞了,琴仙的那双眉毛,春节前都还好好的,现在有一半都竖直了!”
一伙臭屁小子没轻没重的捣鼓,陈省怕被杨家人笑话,一脸恼怒地冲着他们说:“你们这样口无遮拦,不要搅了别人好事,这样没粗没细,以为这是在田间干活啊!”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个红纸包的‘脚力钱’递给他说:“行行好,要么留点口德,要么早点回去吧!”
不给点颜色这群人还真不知轻重,陈省放下脸了,他们也安静了。杨家到没有责怪,体面而又热情地招待了这拨人,厅堂里满满地架了三桌,觥筹交错一下午还余烬未尽。
婚姻的礼数也叫人搞不懂,下聘礼十几个人肩扛背挑地过去,到下午,大部分东西还是返回到男方,陈家母最担心的就是那三百元,她在返回的东西里面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她老人家急得差点没有捶胸顿足。陈省看不过去,对母亲说:“穷卖囡,富嫁囡!杨家那么富有,怎么会要我们三百元!可能结婚的时候。。。。。。”
陈家母只能指望琴仙过门的时候把钱带回来,那可是家里十几年的积蓄啊!
其实,这三百元另有蹊跷,杨琴仙何等精明,陈家有兄弟三人,有钱必须先捏在手里,他家屁颠大的地方,嫁过去自己住在哪里?必须在没‘过门’之前亲自出马先把房子造了,自己过好了,才有可能去帮助他家里的其他人。
陈省没有考虑的太多,现在恩爱都来不及,三天两头往杨家跑。陈家母很无奈,一天到晚根本看不到人影,没把媳妇娶进来,却先把儿子给陪了出去了。
琴仙的吸引力的确不同凡响,只从‘挑水’那天开始,杨家实实在在地多了一个正劳力,自留地的活几乎陈省包了;养蜂人季节性搬迁,那沉甸甸的蜂箱往车里搬上搬下,陈省都不觉得累,每每看到勤快的准女婿忙里忙外的,乐的杨家两位大人嘴都合不拢,恨不得都叫他当‘倒插户’。
陈省也喜欢呆在杨家,爱情的引力除外,还有杨家伙食丰盛的因素,今天千张肉主菜,明天鱼豆腐坐碗,大家围在一桌吃,每天像过节一样。而自己从小到大吃饭的概念是,用一个大碗盛一碗饭,夹一点霉干菜,蹲在门口的石头上吃,生活品质的差距,不由得陈省想往丈母娘家里靠。
而陈家母对琴仙就有微词,经常来赶五亭市,却很少光顾家门。有一天,在大街上看到没过门的媳妇推着自行车来买菜,陈家母很热情地叫她到家里坐,结果没呆了几分钟就出来,老人家还想给她敲鸡蛋汤,她却说要赶回家里做饭,失落的陈家母坐在锅灶头半天打不起精神,总感觉媳妇看不起她。
陈省从生产队里干活回来,看到母亲一脸不是的,就知道又要唠叨琴仙的事了。
不出所料,母亲真的说起这位没过门媳妇的不是,陈省知道琴仙个性很强,怕她难以容忍母亲的说教,想让母亲不要过多去管她的事。可母亲也是媳妇熬到头,终于要当婆婆了,她哪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自己尊长的地位,总想耍一码婆婆的威风!为了能降伏媳妇,她几乎每天都在想对策。
可杨琴仙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早就谋划好了,一旦挺进陈家门,要立刻找到超越自己媳妇原有的地位,要陈家所有人围着自己转,孝敬老人没有问题,但不能由着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瞎掰,必须抓住陈家的‘软肋’,为自己谋求说话的权力。
陈家母最没底气的就是嫁进陈家近三十年,没有给这个家添置一砖半瓦,中国倒霉的几个过渡时期她都碰到了,姑娘花开正盛,日本鬼子兵犯五亭,她每天担惊受怕;日本战败了,她以为好日子开始了,高高兴兴地嫁给了五亭陈家,没想到又打了三年内战;建国了又遇上刮‘共产风’接下来就是三年自然灾害,***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刚刚使农村恢复元气,又赶上了‘**’,这样的社会环境,能活过来就不错了,哪有可能造房子。如今儿子长大了,她很想在自己手里建一次房子,可又碰上了一个精灵般的未过门媳妇,家里十几年的储蓄拿出去一亮,就被她捏在了手里。
杨琴仙的确很有心计,她早就为自己今后的生活谋划好了,有一天,她到五亭赶集,逮上陈省说:“以后要我来当家!”陈省疼爱她都来不及,回她的话也没有经过脑子,搂着她说:“我就怕当家,我听你的!”琴仙很满意,继续说:“你们家那么一点地方,你怎么娶我?”这是陈家真正的软肋,陈省就怕提这事,支支唔唔地说:“我不是说全听你的了吗?”
琴仙快语快嘴的处处主动:“那好,马上造房子!你自己攒了多少钱?”陈省挠头抓痒的有些难堪,吱吱呜呜地说:“两百多块!”琴仙很武断地嘱咐说:“马上去取出来交给我!”陈省点头应允:“哦,我这就去!”
两个人从银行出来,琴仙还没消停,挤压他说:“这点钱,造房子还差一大截,你现在就跟我去,向我妈去借!” 听说要他向准丈母娘借,陈省一脸无奈,赖着不肯走,嘀咕道:“你不是说要借钱给我吗?”
琴仙振振有辞地回道:“我又没有嫁给你,我的私房钱就是家里的钱,我能随便给你吗?现在我妈都经常在唠叨‘女身外向’,快去借,房子造好了,我们一起努力把钱还掉,要知道我家也有哥弟,不能叫我妈难做人!”
陈省点点头,去求这种事他的步伐也轻松不起来,满腹心事地跟在琴仙后面。
突然说要造房子,陈家母当然很高兴,多年的凤愿终于要实现了,可几天过去,总不见陈省把钱拿出来,一个晚上,陈母拉着陈省问:“省弟,要造房子,琴仙怎么不把钱拿回来?”
陈省大咧咧地说:“造房子你不要操心了,琴仙她自己过来打理!”这样的回答差一点把母亲的嘴给气歪了,她力争道:“还没有过门,就要来当陈家的家,你不要太惯着她,让她没大没小的!”陈省则说:“琴仙很精明的,她个性很强,你对她有看法,不要直接对她说,最好先和我说,我会去说她的!”
陈家母气的都要跳起来,指着儿子说骂到:“你这畜生,现在她还没过门,就先把妈压下去,你想气死我啊!”陈省毫不示弱,回敬母亲说:“就算我们去定亲的三百元拿回来,我们造得起房子吗?我不去管,她自己会向母亲借,造的房子是我们住的,我们何乐不为啊!”
都是贫穷闹的,陈省的一席话,把陈家母说的口服心服,她目光迟滞,眼睛看在一个点上好久都没有眨一下,生性好强的她,知道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在自己掌控下享受别人‘荣建之喜’的祝贺。
(注解:被珑-当地迎娶装零碎嫁妆的器具,类似于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