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瑞不想道歉,尤其是不想对着苏长安道歉,但他没有选择。
江晚吟会不会带着人去汝阳王氏他不知道,但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长安在眉山虞氏地位非同一般,今日这江晚吟明摆着要替他出头。
若是不让苏长安解气,从姑苏蓝氏回去,他定然讨不了好,即便如今父亲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但他仍然是不想被父亲彻底厌弃。
“苏公子,今日是我口不择言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待从姑苏蓝氏回到汝阳,我定然带着厚礼去秣陵向你赔罪。”
王承瑞朝着苏长安躬身行礼,头垂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兰室中,众人的目光落在苏长安身上。
面对众人的眼光,苏长安没有开口,既不说原谅也不曾说不原谅。
苏长安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王承瑞都备受煎熬,但他却没有直起身子来。
江晚吟始终站在一旁,苏长安沉默,他也跟着沉默。
在这样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中,蓝启仁来了,他身后跟着蓝忘机。
这些年,蓝曦臣已经接手了姑苏蓝氏宗主的职务,宗务已经不用他再操心。
而蓝忘机则是依旧掌罚。
“都站着做什么?听学马上开始了,还不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蓝启仁向来德高望重,弟子们也很是尊敬,他一开口,所有的弟子们乖乖的回到自已的位置。
王承瑞如蒙大赦,也跟着起身回到了自已的位置。
看蓝先生的意思,他算是暂时躲过一劫。
蓝启仁目光落在还站着的一行人身上。
“江公子,你这是?”
江晚吟对着蓝启仁行礼作揖:“蓝先生。”
“江澄不才,年少时也曾得过蓝先生的教导,今日来姑苏蓝氏本是为送我外甥金凌前来听学,方才之举,完全是事急从权,还望蓝先生体谅。”
蓝启仁看向他身后的小少年,微微颔首:“江公子疼惜小辈,见不得家中小辈受人欺负,此举不算冒失,我能理解。”
他又看向江晚吟身侧的苏长安,“苏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还不入座?”
苏长安皱着眉头,对蓝启仁的说法不满,当即便要开口,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来。
“先生,在忘机看来,今日王公子冒犯苏公子在先,苏公子受委屈在后,一切皆因王公子而起,于苏公子而言属实是无妄之灾。”
“然王公子来我姑苏蓝氏,却屡次触犯我姑苏蓝氏家规,忘机提议,让王公子抄家规三千遍,以儆效尤。”
闻言,蓝启仁沉默一瞬,他意味深长的看蓝忘机一眼,颔首允了,“掌罚之事,忘机做主便可。”
堂下,王承瑞面如菜色。
姑苏蓝氏三千条家规,三千遍,他怕是抄到今年年底都抄不完。
含光君一向不讲情面,说情定然是说不通的……
苏长安听到,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江晚吟瞥见,无奈的摇了摇头,抬头之际,他看向蓝启仁身侧的蓝忘机。
蓝忘机朝着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江晚吟对着他还礼后朝着蓝启仁开口:“蓝先生,时辰已到,江澄便不耽搁您讲学了,先行告退。”
蓝启仁对江晚吟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他大师兄是魏无羡,但他的阿娘虞紫鸢却是一个值得让人敬佩的女性。
“你且去吧。”
言罢,他又对着两位少年郎严肃道:“金公子,苏公子你们也入座吧。”
苏长安朝着蓝启仁行礼:“多谢先生。”
蓝启仁右手抚着下巴处的山羊胡子,对着苏长安颔首。
金凌见状,也有样学样,得蓝启仁回应后,他在苏长安身侧的书案坐下来。
见状,江晚吟转身离去。
“天地自然,天地方殊之大宗。”
“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随着兰室中蓝启仁的声音逐渐淡去,江晚吟走在姑苏蓝氏的木制长廊上,一时之间有种大梦一场的荒诞之感。
他举起手,看着掌心上胡乱捆绑的手帕哭笑不得。
这是方才兰室中,他同那王家公子说话时,苏长安绑上的。
少年确是让人捧在手心中长大的,这手帕绑得毫无章法,血没止住,还凭白增添几分痛感,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手帕已经被血浸湿了。
但这手上的痛感,却也让江晚吟知道,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和曾经一样的容貌,却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嚣张却也娇弱,和记忆中的江小澄有着极大的区别。
他接触的江小澄,是温柔。
刻在骨子里的温柔。
江小澄总是事事以他为先,事事以他的想法为重。
他唯一一次的反抗,是因为薛洋的伤,是因为他父亲的偏袒。
但更多的,还是委屈吧?
或许就如同曾经的他一样,江小澄也是对父亲抱有过一丝期望的,只是,那次父亲的偏袒,让江小澄失望了。
所以他选择了丢掉,给他的人生换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不过不得不说,还不错!
这十四年来,他也体会到了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眉山虞氏的宗务有阿娘和阿瑶一起处理,他可以不用插手,还有薛洋,也总是会时不时的跑去秣陵苏家看望苏长安,然后告知他苏长安的近况。
当然,这是最初的薛洋。
后来日子久了,薛洋便很少去了,每次去,也只是隔着远处偷偷地瞧上一眼。
或许他也意识到了吧?江小澄是江小澄,苏长安是苏长安,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只是自那以后,薛洋好像就不吃糖了。
难以置信,薛洋那般嗜甜的人,有朝一日,竟是连甜食都不碰了。
“阿澄。”
身后传来声音。
江晚吟转身,有些惊讶:“泽芜君?”
“你怎来了?”
泽芜君上前,同江晚吟并肩:“忘机传音予我,托我带你去药庐。”
“含光君这些年,倒是越发体贴了。”江晚吟感慨。
“阿澄见外了,你同魏公子乃至交好友,魏公子同忘机早就结为道侣,阿澄自然不是外人。”
“泽芜君,近些年来,你过得可还好?”江晚吟在眉山虞氏时,常常看见孟瑶坐在房中抱着一方锦盒发呆。
如今见了蓝曦臣,看他额头上空无一物,又怎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