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可不安静了,一夜起来,王允的名声就臭了大街了,现在蔡邕是杀不得、放不得。杀了,自己就真的成了妒贤嫉能的小人,可是不杀又难解心头之恨。
王允这边矛盾着,可求情的却一拨连着一拨,开口就是才子,闭口就是六世祖勋,听得王允直倒牙,火蹭蹭的往上冒,他心里那个冤啊,自己冒着生命的危险劝说吕布杀死了董卓,为大汉去除一个大奸臣,结果,现在反而我错了,蔡邕是大贤能、大功臣了,让他心里怎么能不气?
太尉马日磾看王允那黑红不定的脸色,决定给他点面子,让他有个台阶可下,于是抚须说道,“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
“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王允就更气了,几乎是跳脚的说道。连司马迁都跟着倒霉,好好一本《史记》成谤书了!
“那个,不如这样,即有前例,不如效仿太史公以钱代罚,或以刑代罚?”一个大人眼睛一亮,听到王允自己提到了司马迁,若是能交钱顶罪,想必王允不敢不答应,汉武帝都能允,你凭什么不允?
“也用宫刑?”王允的脸色终于好点了,若是能让蔡邕变得男不男、女不女,倒也能去除他的心头之恨,看谁还能奉一个太监为文坛领袖。
“那个……还是黥首削足吧!蔡氏六祖勋贵,本身又是文坛领袖……”那大人吓了一跳,忙摇手说道,却不想王允最恨的就是这文坛领袖几字,猛的一摔杯子。
“莫给文人丢脸!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他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尔反相伤痛,尔等如此为他求情,岂不共为逆哉?”王允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下了命令,午时三刻斩首。
蔡琰得到消息后,倒也没慌乱,直接看向了阿蒙,阿蒙默默的退了出去,昨晚回来时,他们已经反复在图纸上排练过了,每一步阿蒙都很清楚,蔡琰默默的在家等待着。此时他不担心阿蒙会失手,她只担心蔡邕不肯走。虽然已经跟阿蒙说了,见到蔡邕什么也不说,直接打晕扛走,可是万一来不及呢?
蔡琰的确很了解自己的父亲,蔡邕一看到蒙着面的阿蒙,马上笑了,但却直接退到墙边,阿蒙决定听蔡琰的话,不跟这老头废话了,直接破门而入,可是蔡邕却跪下了,阿蒙只好又站住,想去扶起他。蔡邕不肯走,走了终身就是逃犯,蔡家从此以后就声名狼藉,蔡家还有女儿要嫁,还有外孙要做人。
蔡邕泪如雨下,说完了,就拿自己的头去撞墙,吓得阿蒙只好又退了出来。他是匈奴战士,他也把自己荣誉看得高于一切,他明白蔡邕此时的心境,默默的关上牢门,带人退了出去。这是他能给蔡邕最后的尊重。
午时三刻,蔡邕慷慨赴死,蔡夫人和蔡琰默默的跪在刑场之外,两人都没有流泪,听阿蒙说了牢中一切,蔡夫人对阿蒙深施一礼,并且责备的看了蔡琰一眼。那天蔡邕说了那么多,蔡琰难不成一句也没听进去吗?这是蔡邕最后的选择,即使抱着所谓的‘孝顺’也不可以,这也是蔡邕的尊严与荣誉,没人能改变,
蔡琰看着父亲在看自己,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平静而安祥。当郐子手举起大刀时,父亲的表情也没有改变。手起刀落,一片血雾,头颅被砍得很远。蔡琰起身去捡,没有一丝的恐惧,轻轻用手帕拂去他面上的尘土,蔡邕胖乎乎的脸上还是坦然的微笑着。
素儿流着泪过来扶住她,阿蒙则拉着棺木过来,这是刚刚在棺材店里买来的,大富之家不会这么匆忙的定寿材,这已经是能找到最好的一付了。
蔡琰摇摇头,她不能让父亲就这样收棺。叫人去推一辆板车来。过了一会儿,一个下人推了一辆板车过来,上面铺着干净的草席。蔡琰这才把父亲的头颅轻轻双手奉上去。
阿蒙扒开已经呆掉的郐子手,抱起了蔡邕的尸体,轻轻的平放在板车之上。素儿也知道蔡琰想干嘛了,从怀里取出针线包,哽咽的递给了蔡琰。蔡琰就当着刑场所有人的面,一针一针的替父亲缝合,原本喧嚣刑场一下子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蔡琰的针线功夫不成,显得粗手粗脚,蔡夫人抹干眼泪,很快爬了过来,也穿了一付针线,细细的为丈夫缝合起来。蔡夫人手巧多了,两母女很快就把尸首连成一处。
素儿已经央边上店面打了一桶温水过来,蔡夫人和蔡琰就用自己的小丝巾,轻轻的为蔡邕净着面,洗去血迹,梳好头,让他看起来栩栩如生。
来看热闹的百姓们看清了蔡邕安祥、高贵的脸,如此也就更相信蔡邕的枉死,是王允嫉妒所至了。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王允国贼,无齿小人!’
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他们越喊越起劲,刑场似乎都不足以让他们发泄,大家一齐冲去了王府,蔡琰像是没有听见,静静叫人送上寿衣,新鞋,亲手为父亲穿上,待一切完毕之后,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没一点瑕疵后,才让人小心的放入棺中,那一刻,蔡夫人终于晕了过去。
而监刑的那位早就吓得抱头鼠窜,向王允报信去了,刚刚蔡家人的表现实在是太太诡异了,让人不得不从心底里打寒战,都不禁想问,蔡家的二小姐是人吗?
民众并没有把王允如何,他们都是老百姓,手无寸铁,怎么跟官兵斗,不过蔡琰目的却达到了,就算王允不死,她也要让他永载史册,不是因为他设计杀了董卓,而是因为他杀害了蔡邕。蔡邕入棺的那一刻,蔡琰看着看阴沉的天,她还是不理解蔡邕,可是她决定尊重他。
羊老二没等来董部的反攻,却等到了董祀和刘豹带着各自的家将心腹从小道赶来,羊老二忙派人把他们拦下,董祀已经红了眼,看来这几天,他已经拼命往回赶了,看到羊老二,拱拱手,急急的问着城里的情况。
羊老二把情况一说,并且把蔡琰的计划详细告知,董祀皱眉,“为何董部还不行动?”
“不知道,我正想着,要不要等天黑之时,再冲入营中杀上一通。”羊老二也等不急了。
董祀摇摇头,想了想,“我们人太少,冲过去只是送死,琰儿的计划不错,只是她没想到这是一群胆小鬼。”
刘豹白了董祀一眼,这家伙什么时候又说过蔡琰不对过了?咬着树枝看了看营地,想想,“他们不打长安,咱们逼他们打!”
“什么打?”羊老二急切的问道,这是他的任务,没完成,总觉得对不起蔡琰和先生。
“烧了他们的粮草,现在四月,刚刚春耕,民间哪有粮食?他们要活着,就得进长安城抢粮库,不打也得打。”刘豹吐出树枝,拍拍手,心腹默默的过来,羊老二忙把地图送上,指出了粮仓的位置,那两人看了一眼,又看向山下的营地,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豹看向了羊老二:“城门那头你派人去守着,我们一会就到。”
羊老二点点头,他还是羊家的二公子,羊家此时可没倒,带二十个人进城玩似的,带着自己的人马向城门开进。
约过了一刻钟,营中传来烟雾,看来已经点着了。刘豹再挥手,喊了一声‘弓箭手’,两排硬弓一字排开。董祀也一挥手,手下家将取下弓箭,站在刘豹士兵之后。他知道军事上,他不如刘豹,此时他绝对的服从。
刘豹目测了一下距离,前行了几大步,家将都站到了指定的位置,刘豹一挥手,一排利箭射向了董营,
“王允打来了!”营中也不知道谁喊了那么一声,本就紧张的两派人马一下子炸了,冲出营帐,却看到箭如雨下,那头,粮草又烧着了,救之不及,董卓毕竟也是带兵多年,手下也不全是笨蛋,短暂的乱套之后,部队倒是整合起来。
刘豹看看时间,微微一笑,一挥手,所有人跳上了马,向城门冲去,快到城门时,董祀高举着曹操的令牌,大喊道:“曹副盟主遣使进见吾皇!”
羊老二本就在城门上跟守城的校尉胡扯吹牛呢,听到这个忙大喊一声,‘开城门’。
校尉刚要制止,羊老二忙说道,“这可是反董联盟曹孟德的人,万一真有事,王大人还不得找你问罪?”
那校尉一听也是这话,董卓残部在城外,谁知道会不会打进来,王允本就想要调军进京,现在曹操派人来了,也算是好事。便不再做声了。董祀和刘豹的队伍很快进城,头也不回的走了。羊老二也不磨蹭了,打了个哈哈,就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