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受到的教育是吃饭时不要说话,便默默的低头吃饭,董家的菜式一看便知是与蔡琰的同出一则,看来这也是蔡家的菜谱。
而边上的敏儿真是看着干着急,小姐没事说孩子干嘛?都改嫁了,哪有没事跟后夫的说前夫的孩子的?好了,现在两人都不说话了!
“丞相让你去拜访一下大单于阏氏,怎么说若是没有她,你也回不来。”董祀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
曹操也就是突然想起来的,顺口跟董祀说的,原话是如果没有大阏氏的提醒,他也想不到蔡琰在匈奴,所以应该让昭姬去感谢一下。
董祀当时是怔了一下的,他现在最烦的就是那位大阏氏了。可是想想也许青萍想见,她们之间主仆多年,应该会想见。
“怎么?怕昭姬现在的精神不好?”曹操看到董祀的迟疑。
“是啊,她现在恍恍惚惚的,即便是我问她三句,她也回不了一句,让她出来访客,或者接待客人……”董祀故作无奈的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青萍听到这儿猛的抬头,这有点问题,她想见当年的婢女,只是十二年了,她有点害怕。十二年的岁月,她有点害怕看到改变。再说,大单于的家里,曹操的眼线自然多得很,真有点闪失,大家一起玩完,同时也害了婢女。但此时,董家也不见得干净,想想于是也没有接口。
“丞相说,有空的话去吃个饭。”董祀知道她的顾虑,于是继续说道。青萍这个表情好,正好让人回去报给曹操,好跟自己与曹操说的一样。
当时他说完,曹操是点头表示理解的,再才说要请昭姬吃饭。说她回来了,又嫁给了董祀,当大哥的照理说也该见见的。这就让董祀没法拒绝了,曹操可是上升到家人的立场,不是见客了。
“哦!”这下青萍只能点头,曹操请吃饭,谁敢说不?
“至于说大单于那边,看看有没时间,我陪你去。我有送过礼物给大单于与阏氏,也道过歉,说你现在精神不好,记性也差了。”董祀把自己的安排含蓄的说了一下,他知道青萍是听得懂的。
青萍心里松了一气,很好,董祀解决了大半的问题。到时,看到婢女,也痴痴呆呆的,应该问题就不大了,看看婢女现在好不好,也是好的。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去拜访了大单于家,其它好事者也送来邀请,会不会得罪人?
“别担心了,大单于是于咱们有恩的,其它的人,不想见就别见了,你安心的养病!过些日子,这边的事情我忙完了,我跟丞相说说,送你回陈留。我在那儿有座山庄,养病最好。”董祀笑了笑,顺势说下去。
“好!”青萍终于笑了,看来董祀还真是心细如发,跟聪明人相处这点最好,多省心啊!说她有病回陈留的主意很好,去陈留躲开这些事非。
董祀点头,要说的也全说了,于是也吃不下了,放下碗。
青萍看他不吃了,也就跟着放了碗。心里想的是,下次还是别跟这位一块吃饭了,影响食欲。
敏儿内心深处叹息了一声,真是无奈,挥手让人收拾了,想想,“小姐,给姑爷弹个曲子吧!姑爷,我们小姐的琴弹得可好了。”
青萍有点愕然,这孩子是不是有病?做丫头做成这样,会不会多事了一点?
敏儿可不管这个,把那‘求凰’飞快的放到了青萍面前,
青萍呆呆的看着琴,只能斟酌了一下,琴放到了面前,总不能说,我不想给你弹?
“你……”讷讷的想让董祀点个曲子。
“这琴……”董祀此时觉得眼睛一疼,这是他惟一亲手做的琴,现在却送到了青萍手中,琰儿把自己的情谊还真是踩在了脚下。
“姐姐送来的,里面还有三把,这把看来最便宜。”青萍看他神色不对,实话实说。
“小姐,您忘了,这是您自己的琴。”敏儿叹息了一声,下午还跟她说过的,她怎么又忘记了。
“出去,以后我在屋里,你们都在外头待着。”董祀有点烦了,对敏儿吼道。
敏儿没想过一直很和善的董祀,也有发火的一天,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出去吧!我和姑爷说点事儿。”青萍点头,忙推推敏儿。
身边一堆人,想说点事倒还真的很难,此时董祀发火,正好也省了她做规矩。敏儿只能把人都带了出去,并帮他们把门关上。
“她全给你了!”董祀平静下来了,她把自己的琴全给了她,不仅仅只是自己这一把。
“都是你送的?”青萍有点迟疑,看他的表情,多少猜到一点。
“不,不是!那一把呢?刘豹看到不烦啊?”董祀冷笑起来,他知道蔡琰当初是为了那把琴而让自己重回险境的,在她心里,只有那把琴最重要,其它的她都不放在心上。
“单于应该不知道,阏氏藏得很好,那把琴最贵吗?”
“不知道,她说琴这东西是有感觉的,她说这琴不是她的,手感不对。你为什么挑它?”
“其它三把看着挺名贵的,我怕弄坏了。”青萍还是淡然的一笑,此时还是越说得简单越好。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那把琴能多好?”董祀孩子气的说道。
青萍本来正在随意的拨动的琴弦,这样能掩盖她们说话的声音,此时却停了下来,盯着他的脸。
“您知道多少?”她记得很清楚,蔡琰没有告诉过董祀自己的真实身份,此时董祀这句‘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已经明白的点出了她的公主身份,他哪里知道的,那么他知道自己是那个被他拒绝的公主吗?
董祀对她的凛然吓了一跳,想到刘豹跟自己说时有说过,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全知道了,心高气傲的青萍会很生气了。
“什么知道多少?你不是贵女吗?一般的人家能养出你这样的?”他磕巴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
青萍并不相信,但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敏感,省得没事还搞出事来就不好了。想想慢慢的继续拨向了琴弦,但从琴音之中可以感觉到她的心绪不宁。
“先生曾经喜欢在她们姐妹身后吓她们,弹琴时,不专注,是对弹的污辱。”
“不是听琴知雅意吗?”青萍自然知道蔡邕是音乐大家了,决定换个话题,把刚刚的尴尬解除掉。
“先生本身是制琴大师,又对音乐有很深的见地,在他看来,琴本就是雅物,弹琴是修身养性的事,不可把心事付琴音,那是对琴的不尊重。”
“老先生真令人尊敬,焦尾琴后来如何了?”
“先生送给了一个友人,后来我也想找回,却没有结果。”董祀笑笑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靠着,半闭上了眼,“会谈胡笳吗?这把琴开琴之作便为《胡笳》。”
青萍怔了一下,‘卟’的笑了出来,那一夜的故事,蔡琰讲给她听过,那时有说过董祀亲手送了一把琴给她,她用那把琴弹了一首《胡笳》,原来就是这把啊!‘求凰’可怜的董祀。
董祀还是第一次看到青萍笑,虽然是讥笑自己的,但还是决定算了,总的来说,至少是笑了,扔给她一个白眼之后,干脆直接把眼睛全闭上了。
青萍调整了一下,轻轻的弹起了《胡笳》,蔡琰弹给她听过之后,她在匈奴时也练习过,今天下午试琴时也弹过,但总感觉和听蔡琰那时的感觉不同,差在哪儿,她也不太清楚。
曲子并不长,弹完了,他没有反应,于是,她只好再弹一次,一共弹了三次,董祀才笑了笑。
“这曲子你比她弹得好。”
“你听时,她是急才,听过一次,然后用不顺手的琴弹出来,自然差些,我听过一次,她十多年不弹了,手指的力度也不够,但比这个好听。”
“不是,仲道走时我也在,她当时就弹这曲送他。”他有些凄凉。
“不好听?”
“可能不是为我弹的。”他轻叹了一声。
“这把琴你做得很好。”青萍有点同情董祀了,是啊,在蔡琰心里,董祀最多是亲人,她来生要与仲道做母子,或者父女,想与刘豹做夫妻,可是她却没提过董祀。而这三个男人,在她看来,为蔡琰付出最多的却是董祀啊。
“喜欢就好,她估计只弹过那一次,然后就扔进仓库了。”董祀叹了一口气,他有点累了,抽开大靠垫子,合衣躺下,含糊的说道,“她给了你,你就当自己的吧!”
“什么时候叫你?”青萍拿毯子给他盖上,顺口问了一声,他晚上不是打算在书房里睡吗?
董祀没听见,他已经睡着了。于是这晚,董祀又不没走,他睡得很沉,头天他喝了酒,又不想碰到青萍,于是一夜都睡得很差,一早又起身,在外跑了一天,身心交瘁。
此时听了青萍的琴声,琴声里,没有多少感情,或者说,这曲《胡笳》里,有着少有的平和之意,不悲苦、也不喜悦,清静淡雅。这代表着青萍此时的心意吗?她现在很平静,平静就好,至少她没觉得自己不幸,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