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何桥村。
何桥村有个传统。结婚时用血涂抹在裹满白色的脸上,沿着额心画下一道血痕,戴着黑帽,眉间狰狞,捅着一把血淋淋的钢刀,肆意地淌着浓红色的烫血。
还没修成路的时候,结婚前一天新娘站在长着一片野草的大片土地上,到庙里烧香,撒血祭祀祷平安。
一声唢呐,冲破云霄,撕开了半卷残霞。
“一拜——头——”
带头人尖戾的一声戏腔响起,带着一丝阴狠的哭嚎,如同女人和儿童啼哭的鸣刺,在大山里回荡,他白面之下微笑,露出咧长的尖嘴,更如刺一样扎进旁人的眼睛。
讲究越阴越好,新娘和新郎缓缓下跪,磕几个头,以毒攻毒,保村子风调雨顺。
这样的女人在村子里被称作“鬼娘”。唯有七月半出嫁,阴上加阴,乳汁哺育的子嗣将一袭村子命脉,成为血液,永永远远直到老死。
而死去的女人,也因个人,成为了执念的一部分,维系着村子的生命。
……
“七月出嫁俏新娘,两眼泪汪如血亮,褶裙只在榻上歇,枝头黑鸦笑喳喳,哎——!瞧见哭花成黑窟,只怕郎儿不归家,一同过那喜天门,笑,笑,笑……”
七岁小儿扎着两根小辫,稀少的头发被黑皮筋绑得硬挺,豁然露出一块空荡的白花花头皮来,跳着步,手里攥着风车,叨叨念着,窃笑个不停。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儿坐飞机……”
很快,她从帆布口袋里掏出一架纸做的飞机,两只肉手撞在一起,霎时飞机尖被风车碾得褶皱不堪。
天快黑了,眼见黄昏吞没了半山,亮堂堂的隔壁屋传出来十分热闹的声音。
“好孙儿——,一拜头,沾欢好夫妻福气,耳聪目明。”
“诶,谢谢奶奶!”
说话的两个声音,一个沧桑得像七老八十的女人,一个是语调上扬,清脆的,正年轻的男人。
周拟两手举在头前,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弯了个腰,刚好将手掌捧在老人面前,意作讨状。
老太片刻沉默,只用右手往旁边红木圆桌的果盘里一掏,捞上混着瓜子的水果糖塞进他的手心里。
“好孙儿——,二拜头,沾幸福夫妻喜气,事业有成。”
“谢谢奶奶,谢谢您老人家!”
周拟抬起身,头发顺溜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笑得看不清眼仁。
他又拱身,接下了第二把糖。
之后良久没有动静,他也没有别的动作。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老花镜下多了一丝踌躇。
“这第三把我不愿给你,何桥村建村到现在,年轻人都不乐意去再碰这些神鬼的事,你可想好了,接了最后一把糖,我孙子可就渡了你的命气,投个好胎,再之后你有什么灾难可就难料了。”
“您放心吧。”周拟仍然低着头,“只要您愿意,我可以是周拟,李拟,唐拟,更何况是何拟。您救了我的命,替您孙子孝敬孝敬您是应该的。”
“只要能让您孙子魂魄平安,您和他‘未婚妻’都该放心了。”
老太太有点动容。
“我儿媳妇儿就是‘鬼娘’,你是知道的,她没有福气。”
“还没有孩子,就去了。”
“好孙儿——,”她苍老的声音无限拉长,逐渐变得尖锐,以一种不近人样的声线发话,让人寒毛竖起。
“——三拜头,沾沾‘婚’福,汲你气运,取你康健,汇大运于一瞬,万事即成。”
老人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写着她孙子名字的五百块钱,捆着粗麻绳递给他。
周拟眼睛一亮,即刻把最后一把糖塞进自已的口袋里,亲了两口红票,对着老人使劲磕了几个头。
“谢谢您,谢谢您,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他一个劲地磕头,卡在即将抬身的那一刻,再次道出了一声谢谢。
“谢谢您——”
——这么好骗。
何桥村地势偏远,群山环绕,难免有迷信之说。
青山苍井,何桥村翠树丛生,此刻,老太太窗外院子里长着一棵年头足够的老槐,鼓着一块土包,杵着一把铁锹。
深褐色的铁锈腐烂了半边,扎在被水浇溉过的土上戳了个洞,撬出一块白色的石头。
现在人太迷信了,什么汲气运夺康健,他才不信这么一说。
到现在以这种半拉子的方式就要给他降灾,只会有点嗤之以鼻。
他眼珠偷偷一转,呵呵一笑。
戏,他是做全了。
一个孝顺的下乡文青,贪小便宜势利眼,为了钱甘愿做人家小孙儿的人设。
程亦然曾经说过,现在正值下本高峰期,一个副本里会随机多甩一些玩家,趁现在下本逃生几率高,也能认识不少人。
于是他当即甩开追着自已“入伍”的两人,独身前往下一个副本。
反正自已在家待着也是闲的,他从来都不是喜欢躺着等死的人。
被分配到这个偏远的小村庄,还是早点入乡随俗了好保全自身。
所谓何桥村,顶头标着SS级金标,让多少玩家望而生畏。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风险越大,鱼越贵。
周拟不害怕,甚至觉得可以在这狠狠捞一笔。
现在不就是吗?还好自已有先见之明,找了个孤寡的老太太,一家五口人都不见踪影。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如果有神仙鬼魔,也不该让一个死人渡他的运。
毕竟,穷乡恶水出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