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咱们主城搞得还挺豪华的啊。”流区现已经改为厄的主城,虽然仍处于建造中,但依稀可见大体脉络,方思奇站在主街上感叹。
他指着那些悬挂在楼旁的大大小小的黑色装饰物。
“黑黢黢的,这些全都是蛇啊……好金贵。”
厄,以主街为中心四散,流区原本的居民楼已经被重新添了钢筋加高,一律涂漆。
除了后面最高的主楼上架着两条十米高的巨蟒,其余盘在楼外的全是大小不一的小蛇,黑色的,金色的。
从下往上看,所有蛇的眼睛都盯着下面,厄的全部都在被蛇凝视着。
“哎。”程亦然掏了掏自已的口袋,光秃秃的一根棒棒糖都找不到,“咳咳,毕竟建筑总督是小爷嘛!”
“这地方没有太阳的特性是改不掉了。”程亦然仰天长叹,“那就再黑一点,搞个蛇窝呗,是不是还挺有面?”
“拟哥呢?拟哥怎么说?”方思奇问道,“他没有规划吗?”
“有,有啊。”程亦然咬着指甲,“这蛇不就是他画的吗,厄要设计队徽,他大手一挥在白纸上写了个S,不就是蛇的意思?”
“豪华,顶奢,乌云配黑楼,有意思吧?”程亦然不知道从哪又顺了一块糖,阿呜一下掖进嘴里,“你是不知道。”
程亦然学着周拟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说:“主办方来要施工费了,人家周扒皮往凳子上一坐,说什么……”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只说他身无分文啊,无助啊,可怜啊,这辈子走到哪都被踹一脚,被欺负的太狠了,但也不能不拿啊,可怜巴巴地掏钱,好人全让他做了。”
“合着最后钱是从小爷卡里拿的!”
程亦然偷偷瞄了一眼方思奇的表情。
“主街的罪孽雕像被他卸了,他说他根本看不上,他的办公室建完了,人家自已跑去面粉厂挖樊可许,诶,樊可许又是谁呢?问他也不说。”
“就这种人,老没意思了。”
“人渣啊……”方思奇小声说。
程亦然突然凑近方思奇。
“方思奇啊,你和那个姓秦的警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
“有这么好的事也带带哥们呗?”
“别胡说啊!”方思奇大嚷,“我不认识那个秦楚,还能有什么好事啊?”
“他们都输给拟哥了……就算有也不是好事吧。”
“哦。”程亦然的表情略微失落,“没意思。”
“他……死的那段时间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方思奇在程亦然耳边低语,“不然怎么变化这么大?跟换了个人一样。”
“还能经历什么。”程亦然撵开他,“死的时候昏迷了呗…醒了之后也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天在病房算数。”
“算……数……算人均资本量,啊。”
“……”
“他怎么在提前算人均资本量……”程亦然自已也察觉到不对了,“小爷给他票明明是之后的事了。”
“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
“啊……”方思奇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那他知道我……”
“你什么?”
“不,没什么。”方思奇摸了摸脑袋,“其实是警察协会在之前给过我一张票,后来拟哥又把他的给了我……如果有人通风报信,他应该知道我手里有两张票,难怪他那么看我……”
“是想用我来牵制警察啊。”方思奇恍然大悟。
“警察不敢爆出我的「反水」,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演下去了,…拟哥所有的设想都这样被他强制地实现了?”
“爽……”程亦然出奇的安静,“好爽。”
“周拟,百分之百纯坏的周拟,小爷的眼光从来就没错过。”
程亦然压低了声音,从牙缝中吐出一串话。
“我从来就没有…”
“选错过我的「主人」。”
“……”
“病人。”季白衣微微笑,坐在一张木椅上。
私人时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挂着红色的圆框墨镜,一副中式风格,诊所里也四处是花花草草。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里可是我的私人诊所。”
“季医生。”周拟谦和地坐在他对面,“我想…”
“我以为你会等厄完工之后再来找我。”季白衣没让周拟继续说下去,“那样你不是更有底气吗?”
“嗯。”周拟点点头,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但实际上,我的底气不是从钱来的,如果没钱就不敢说话,我在现实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确实。”季白衣回给他一个微笑,“病人有勇有谋,我可不配做你的心理医生。”
“新世界对我的舆论又变了?”周拟从季白衣的话里推出了意思,“我不担心这个,厉不厉害到头来我还是个病人,在这个地方,唯独代号不会骗人。”
“我只是想知道…季医生给我用的药是什么?”
“你好像让我想起了一些东西。”周拟接着说,“就在我住院的那段时间。”
“我想一个失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知道…”周拟咬了咬嘴唇,“他是一个杀人犯吧。”
“嗯?”
季白衣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稍稍倾斜下视线,就可以看见周拟放在腿上被创口贴缠紧的十根手指。
“你不相信我是杀人犯吗?”周拟笑笑。
“我不相信你相信我到这种地步。”季白衣接了杯热水,“你确定我的诊所里没有录音机吗?”
“连我自已都拿不出证据的罪状,说出来并不会拿我怎么样。”周拟说,“可如果是你就不一样了。”
“在我昏迷的时候洗脑我是杀人犯,如果我的一生都在无意识地一切都按照你的预想进行下去,我还有活的意义吗?”
“你给我打了什么药?”周拟不装了,冷声问道。
“医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季白衣继续微笑,“可你隐瞒了我,还想让我先行说出口吗?”
“病人,你在乎的不是杀人犯的名声。”季白衣说,“喝口水吧,缓解一下你的情绪,有话可以慢慢说。”
“我的语速很慢啊。”周拟没做反应,“你不能因为我在副本里的所作所为就说我不在乎杀人犯的头衔吧。”
“毕竟副本都……”
“副本都是npc,你无罪。”季白衣抿了口热水,“不是就当睁眼瞎,或者你根本不在意。”
“这句话我就当没听见。”周拟笑,“你继续说。”
“你在乎那只女鬼是不是?”季白衣扬起嘴角问,“有结果吗?”
“有结果我就不会质问你。”周拟不动声色。
“这也是你编出来诓我的?”
“你的自制力变强了。”季白衣说,“按以往,被人骗了你会跳脚的。”
“我没有骗你,那些都是你自已的记忆,我一个医生怎么篡改?什么药能篡改?”
“药只能让人恢复记忆。”
“她叫什么名字?”
“樊可许。”
“樊可许没准是被卷进副本的不幸小女孩。”季白衣低眉,“这种事在这里并不少见。”
“亲人,朋友,恩恩爱爱,生离死别,被波及,被牵连,被一已私欲连累终生,陷入副本里葬送人生,比起你经历过的孵化,自爆,改造,肢解,正常了很多不是吗?”
“……”
“如果你觉得曾经与你有联系的人很重要,那就要怪罪自已。”
“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为什么现在才后悔?”
“为什么记不住她?”
“……”
“我说得对吗,周拟。”季白衣看着周拟。
“我……”
“你在犹豫,但没有生气。”季白衣脱口而出,“因为你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再聪明也躲不过一件事。”
“所有的孽都是你自已造成的。”
“……”
“找不到亲人的尸体,就是对你的报应,你应该认罪啊。”
“你漫无目的地寻找她,却连自已喜不喜欢她都不知道吧?”
“……”
“你后悔当时只抓到了她的头发吗?”
“……”
此时周拟慢慢张口。
“不后悔。”
“你在提醒我,那面镜子不是预测潜力的,对吗?”
季白衣的话术,他没陷进去。
“我只字未提。”
季白衣说。
“照你的话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周拟说,“我身边的亲人也不过是普通人的亲人,怎么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
“那面镜子如果预测的是潜力,樊可许和我就是一个人了,但这明摆着不可能。”
“既然这样,我找不到她这一条结论,能引申出来的原因只有两条。”
周拟伸出两根手指。
“一,我不是普通人。”
“二,樊可许的尸体不在这里,她或许不单单是一只女鬼。”
“你说这些有什么企图?”周拟问季白衣。
“你忽略了我最重要的一句话。”季白衣说,“三——所有的孽都是你造成的。”
季白衣微笑。
“这三条,到底要并列还是择其一呢?”
“病人,你的厄,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吗?”
“我的计划是。”周拟直接回答。
“加入厄的人要付出百分之五的参会费,从未来的劳动所得中扣除。”
“经我主队的两个月培训之后,让我来亲自决定能否参与厄。”
“哦。”季白衣点点头,“看来厄的主城也要变成战场了,建设培训用的副本要花不少钱吧?”
“培训用的副本,那是什么?”周拟歪头,“直接下真本不就行了?”
“死了,也就证明他们这辈子没价值,不枉当那么久混子,多活了一会。”
“你想向我投诚么?”周拟笑着说,“医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
“当然不,可我也不会害你。”季白衣张开手,“我是全副本最中立的人,就算真有你所谓洗脑的事。”
“也是你自已要求我的。”
季白衣温柔地说。
“我不会拒绝我的病人的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