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蛾捂着怀里的钱匣子一言不发,生怕被人抢了去。
那一身的狼狈劲,别提多糟心了。
村长的话她完全没听进去,被不被赶出村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只要钱在就成。
不过王有根母子二人可不愿意。
他们也是王家族人,被赶出村,就会被除族,怎么可以呢?
“村长,不行啊,你老不能这么做。”
王有根开门跑了出来,双眼通红,一脸颓废。
昨晚死鬼二弟闹得凶,他躲在老娘屋里一夜没睡。
此刻跑出来整个人咋看咋不好。
“你不能将我们赶出去啊。
没有宗族撑腰,我们就是无根浮萍。
你老三思啊。”
他家老娘也微微颤颤的走了出来:“大富。
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你可不能这么做啊。
往后有根与成哥父子两没有宗族庇佑,可咋活哦。”
老太婆浑身死气,寿命不长了,倒是个有福的。
没饿死,没病死,得了个寿终正寝,又是寡妇,周围冥法围绕,一般小鬼无法近身。
她这一开口,村长倒是不好继续下去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王有根老娘马氏这辈子没做过啥坏事。
年轻时生了王有根就坏了身子,大夫说这辈子怕都没能在怀上。
谁知却在四十岁的时候,老蚌怀珠,有了王有全。
他家老伴高兴,说什么也要上山打猎,给老伴和幺儿补补身子。
谁知这一去,就成了悲剧,被人发现时,早就没了气息。
大夫看过尸体后,说是从山上滚下来,被路上的树枝扎穿肺管子死的。
至此,马氏成了寡妇,带着襁褓中的小儿子,一点点抚养长大。
奈何命运不公,小儿子十七岁时,也是上山打猎受了伤。
那时候马氏身体已经不怎么好了,家中大权交给了刘翠蛾这个长媳。
小儿子受伤无钱医治,拖到最后一命呜呼。
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老嫂子,我们都是一个族的人,我怎会狠心不管有根和成哥呢?
可你家老二的事情,也要解决啊。
你看,每年七月的祈福祭祀,她掌家后,拿出过一分钱没?
那一年不是村里人大方,不与他计较?
老二年年这么来闹,嫂子你不安身不是?”
村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马氏双眼浑浊,身躯佝偻,一步步走到刘翠蛾跟前。
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在颤抖。
王有根上前搀扶,被马氏推开了。
手里的拐杖杵着地,发出咚咚声响。
“翠蛾啊,你嫁进我老王家二十多年了吧?”
马氏问道,声音沉闷,却又感觉洪亮,完全不像将死之人。
这是回光返照了。
她身上的死气越来越浓,就连不再这里看热闹的白九九,都感觉到了地府勾魂使的气息了。
刘翠蛾捂着钱匣子看向年迈的婆婆,眼里都是阴鸷与防备。
心里想:“老东西别打感情牌,打了也就无用。
要钱还不如把我命拿去。”
嘴上却戒备的道:“你想干嘛?
娘,这钱可是我的命,谁来也不少使,不给就是不给。”
马氏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双手放在拐杖上,好一阵后说道:“我不要你的钱。”
说话间,颤颤巍巍的由怀里摸出一个油腻腻的帕子,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王有根见到老娘站都站站不稳,急忙上前搀扶。
马氏也没推开他,慢慢打开帕子,里面躺着两颗拇指大小的银锭子。
她将一颗慢慢递给王永根,说道:“娘老了,时辰也到了。
没啥给你留的,娶个媳妇还是个守财奴。
是娘对不住你。
这钱你拿着,合离的时候去官府盖印需要用。”
话落,推开自已的大儿子,一步一晃的走到村长面前:“大富兄弟。
这颗银子你给我收着。
我家老二有怨念,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护好他。
等我死后,这钱就属于老大的了,也算是刘翠蛾的。
大富兄弟就把这钱拿着,给我儿找个师父超度超度,不能让他死了也不安生。”
说话间,马氏抬眼看了看天空,随后落在白九九家这边。
她的二儿子年年来家闹,马氏身上沾染了不少阴气。
加上人之将死,多少能感觉到些玄妙的东西。
所以她似乎知道,银子是自已的,不能用在儿子身上,所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分了两颗银子。
马氏看了白九九家这边好一阵,最后竟然跪了下去,朝他家的方向磕头,也不说话。
起身后精神头好了不少,眼睛都亮了许多,腰背也直了一样。
重新回到刘翠蛾身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说出几个字:“你不是我儿媳妇。”
这话一出,村长愣住了,王有根傻眼了。
围观的那些年轻人更是面面相觑。
大清早的,觉得有点瘆人。
“娘,你说啥呢?”
王有根上前扶着自已老娘问道。
马氏没回答,只是笑笑道:“我累了,有根啊,送娘回房吧,时辰到了。”
王有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村长也是如此。
倒是刘翠蛾愣在原地,似乎是在想,马氏那句你不是我儿媳妇的话是什么意思。
隔壁的白九九躺在房间里,闭着眼睛还没起床。
不过她在隔壁那家人的篱笆上贴了一张符,所以无论声音有多大,这边都是听不见的。
突然,一股极淡极小的信仰之力飞来,落在她的身体上。
闭着眼睛的白九九猛然坐起,单手掐指运算起来。
奇了怪,她都做了啥,为啥突然有信仰之力传来?
片刻后,她凝眉看向隔壁,这一丝信仰之力,居然是隔壁老妇的。
白九九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呢,就感觉附近的空气一瞬降低。
她双眼覆盖着玄力看去,便见到勾魂使者身后跟着四个抬轿子的小鬼出现在村子远处,一点点的往这边飘来。
“有人寿终正寝了,真好运。
可惜了时辰不太好,我帮你一把吧!”
白九九低喃一句。
随后抬手凝结法印,一个金色转生符出现。
符箓金光流转,有白家人的气息。
她还没整明白是谁要死,只是觉得七月投胎的人,生在这个年代,是真心要受罪。
考虑到这一世那人能得寿终正寝的机会不容易,定不会是个恶人。
所以出手帮忙,凭借这一道符,无论是谁,到了地府都可以等着过了七月再去投胎。
地府的人还得好好招待着。
白家人的面子在地府还是很好用的。
毕竟寿终正寝的人,死后不会在阴间过夜,要立马去投胎的。
……
阴差阴骄很快就到了这附近。
感觉到白九九的气息后,勾魂使者与小鬼纷纷下地行走。
不敢继续在空中飘着。
她也没有为难,而是转头使用玄法看一看隔壁。
这一看白九九就笑了,是苦笑。
居然被一个老婆子给算计了呢。
隔壁的老婆子仗着自已是寡妇,又有寿终正寝的运数,自已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竟悄摸的给自已磕了一个头,那一丝信仰之力就是这么来的。
老家伙好算计啊。
不过这也没啥。
这个人来生都会信奉白家人,她也不算亏。
只是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老婆子年轻时,应该给人做过灵媒,不然不会知道这么多。
“罢了,人都要咽气了,还能怎样?”
她轻轻的说道,看着隔壁上空的那一团死气,抬起双手合十,说道:“事已至此,我便借用佛门佛号送你一口气。
阿弥陀佛。”
就在白九九吐出这道佛号时,马氏被大儿子放在了床上。
她没让儿子松手,咽下最后一口气。
咽气的时间与白九九吐出佛号最后一个字是同步的。
马氏死后周身冥法闪耀着灰色光芒。
勾魂使者顿时喊了起来。
“王马氏云霞,寿终正寝,享年六十八,请上骄……”
声音空灵流转,尖锐刺耳。
但活人听不到。
只有白九九听见了。
嫌弃的揉了揉耳朵,白了窗外一眼。
勾魂使者脖子一缩,颤颤一笑,挥动手中法器,顿时消失在原地。
而在王有根家这里,老娘魂魄都到地府了,他才发现人没了。
一时间哭嚎起来。
村长也被吓一跳,急忙进屋去看。
外面等着村长的几个年轻人也纷纷走了进来。
薛林就在其中。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人就没了呢?”
其中一人疑惑道。
薛林摇头:“不知道,快进去看看。”
不多时,村长从王有根老娘房里走了出来,刘翠蛾贼兮兮的看着他,拎着钱匣子进了自已的屋子。
门坏了,这个昭瘟的女人抬起门板合上,嘴里还说道:“王有根,你娘死了,自已想办法下葬。
别打我主意。
我是一毛钱也会不拿出来的。”
走出来的村长正好听到这话,长长叹息一声,就离开了这里。
走时让薛林去把村里人叫来,帮忙办丧事。
他自已去了白九九家,商议祈福祭祀的事情。
等回头还得帮王有全写一封和离书。
真是作孽哦,一天天的,糟心事不断,也不知道啥时候,村里人才会让他放心。
想着这些,王大富就觉得心里苦闷得很。
村里除了刘翠蛾这个守财奴。
还有他那便宜二婶善妒。
王林红嘴碎。
王东才的老爹贪财。
村头牛娃他娘也是个不省心的,男人死后,就盯着村里的各家老爷们。
水性杨花,不要脸到了极点。
想着这些人,王大富觉得天都要塌了,这是五毒俱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