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
祁煜牵着我的手,十指紧扣,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得正熟……
凯撒依旧骑马在外面护送,不时将视线探进来查看。
从王城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欢呼雀跃的,大家的状态也都很好,整体的氛围是很轻松的,就像外出郊游。
可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在默默地赶路,就连平日里最喜欢聊天打屁的护卫们,此刻都闭口不言。
看向熟睡的祁煜。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神圣却沉重的海葬。
它将利莫里亚人的遭遇,真实地摊开到了明面上。
不是所有人都是偏执且癫狂的,大部分的人心中,仍然存有良知和善意。
坎贝尔曾经说过,人鱼是低贱的贵族玩物,掌权者不该对玩具动情,可很明显地,他的话带有偏见。
利莫里亚人也不过是生活在菲罗斯星上,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族群,可他们出众的外貌和长久的生命,令他们成了贵族口中“昂贵却低贱的玩具”。
他们鲜活的生命被摆上了实验台,美第奇夫人的实验室,也许不过是冰山一角,或许他们还在经历着比莫桑更惨烈的迫害。
至少……美第奇夫人,是真的看重莫桑的。虽然在我看来,那并不是爱……
她在试图掌控他,以控制替代安全感。
其实在收到请帖的时候,我也让娜莎帮我找了一些资料。对于她的一生,能查到的资料里一切都算比较正常,唯一的疑点就是她的丈夫坠海身亡。
而在她丈夫死亡之前,似乎在外面有了情妇。
以我在皇室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美第奇夫人其实算是个比较好懂的人,她骄傲、要强,聪慧并且有野心。
但是她对感情又看得很重,从她对待莫桑的方式上就能看得出来,她一方面折磨他,另一方面却又给他最好的善待。
就像极度的恶意与善意的扭曲交缠,处在其中,她不止会逼疯别人,也会逼疯自已。
她一方面希望别人爱她,真诚待她,另一方面却给自已的心上了层层枷锁,生怕再被人伤害。
就像她自已死前的感慨一样,如果她剖开一颗心待莫桑,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虽然我觉得莫桑不一定会爱她,但是他们至少不会走到如今这个最坏的结局。
一个会对着尸体疯狂追忆的女人,会是多么的悲哀无助与绝望?
她试图找祁煜当替代品,可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不管多么的相似,假的就是假的……
或许就像坎贝尔说的,她求的不过是一夕欢愉,麻痹自已的小手段罢了。
随着离王城越来越近,我的胡思乱想也令我的情绪越发的低沉。
不知道是不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波动,祁煜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
他攥着我的手指紧了紧,就像只有牢牢抓住才能令他安心一般。
我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短发,直到他的眉心再次舒展。
看着他的短发,我的心里更难受了。
那场海葬之后,他发上的荧光就消失了……
虽然他的紫发依旧柔顺迷人,但是我知道,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还记得当他断发时,那海中人鱼爆发出的悲鸣。
或许他的头发和血液,都折算成了某种代价,目的就是送莫桑回到深海的家。
而那代价,至少对于利莫里亚人来说,应该是无比高昂的!
虽然就算知道,或许也不会改变什么,可我依然因为自已的无知而感到羞愧。
如果我更聪明一些,如果我再博学一些,如果过去的日子我没有浑浑噩噩地度过……
会不会在遇见祁煜时,拥有更多的主动权?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我心疼地抚过祁煜苍白的侧脸,无声地叹息在车厢里回荡。
进入王城,回到城堡,一切都很顺利,就像当初我们离开时一样,没有遇到任何的阻力。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但是我知道,关于我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会事无巨细地传到国王的跟前。
可是眼下我还顾不得他,因为祁煜发烧了!
凯撒将人送进我的寝殿,祁煜的手却死死拉着我不放,我只得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娜莎看到我们回来后变成这样,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却也知道还不是时候。
这一照顾,时间过得很快,天又黑了下来。
当月亮高悬于菲罗斯的夜空时,祁煜总算是醒了。
他一动我就跟着醒了。
他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喂水就乖乖地喝,喂吃的就乖乖地咽下,除了视线一直停在我身上,他简直乖得不像话。
一番折腾后,我重新坐回到床边,他立马牵住我的手,将我拉入怀中牢牢抱住。
“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却不说话,我被他紧紧抱住,只能伸手轻抚他的短发以示安慰。
过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才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子,可是却换来他更紧实的拥抱。
“祁煜?”
他将头埋入我的胸口,我觉得那里似乎有些湿润。
“你在哭吗?”
他摇了摇头。
沉默,又是沉默。
又过了一会,他抬起有些泛红的眼角,一双眼睛无助地看着我。
“你想听我的故事嘛?”
他就那么看着我的眼睛,直白无比地问道。
我有些疑惑,却还是立刻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可是祁煜就像一个永远解不完的谜。只要他不说,我就什么也不知道……
今天他主动对我袒露心声,是不是意味着他对我更信任了一些?
“事情,还要从很多年前的一次贪玩说起。你知道的,我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喜欢胡闹。那时候我住在深海里,那个地方……怎么说呢,没什么意思。
有一天,我就突然想上岸去看看,可是岸上似乎也没多有趣,至少在我去过的那些地方,都是如此。
莫桑……莫桑他,是利莫里亚人的侍卫,就有些像你们菲罗斯的圣殿骑士,只效忠于王室。
而他就被我家里人派出来找我回去。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可是实则固执得很,也只有他每次都能把我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