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远徵弟弟知道了……”宫尚角将她扶了起来,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她的眸落得更加低沉了,连呼吸都有些局促,沉默片刻,抬起头时,眼睛错过他的身上,看向他身后挂着宫远徵上次上元节为宫尚角做的龙形灯笼,瞳孔里翻涌着无尽的悲凉与凄苦,却又在下一刻,眼角眉梢都泛起了满足的笑意。
“尚角哥哥,”她换了一个称呼与他讲话,这一次语气便好像温柔了很多,“我其实一开始回到宫门便就打算直接和你们合作的,只是后来事出突然导致我的计划不得不推迟。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顾虑,因为我不知道自已会再喜欢上他。可是后来不同了,那次上元节救他,我便确定了自已的心思,和很多年前见到他时一样。所以我才会将他划在我的局外,这样就算我回不来也无所谓……至少他知道我是一个无锋的刺客,而不是什么沈家大小姐。
“我宁愿他恨我,忘记了我,觉得我死有余辜,也不要他活在痛苦里,他已经体会过一次了。这一次便不再需要了。
“哥,这个世上若是没有让你甘愿赴死的人,该是多么无趣啊。虽然知道……好像有些对不起他,可我不能确保自已可以活着回来,所以……哥哥,帮我。”
她的声音几乎祈求,宫尚角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已没有的对于爱的决绝和勇敢。
在对于上官浅的事情上,她之前便问过他一次,在他眼中上官浅是怎么样的存在?虽然上官浅是无锋的人,于他早已知晓。可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犹豫了,他好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而现在,他低头看着她,再次想起这那句话,他依旧回答不了。
“……好。阿瑶,我不希望你做出让自已后悔的事来。”他无法不答应她。
从小到大,她在宫门生活了将近十年,家族破碎,哥哥去世,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们早已是她的家人了。
只希望她平安。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不要做让自已后悔的事,可是一切早都已经迟了,从她想尽办法来到宫门起,一切就不能再回头了。
既然不能回头那就往前看吧,即使万丈悬崖她也不能也不会后悔。
她勾起一抹浓郁色彩的笑容,一如当年他在宫门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时一样。她满身是血的被她哥哥抱着,可脸上的笑容就像一只被困在囚笼里但却格外美丽又异化宛如彩虹的蝴蝶一样,在阳光下一碰就碎,那样的让人瞩目无法忽视,却又不禁心生怜惜。
“哥哥,我此一去不知归途,还望珍重。”她负手,低身行礼,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只能离开。
宫尚角端着早已凉透的药茶,看着她远处的身影逐渐消失,长叹一声,心里五味杂陈,仰头一口喝尽凉茶,身体瞬间的冷意就像他现在的心境一样,冰凉的就如万丈深的寒冰。
“来人。”
屋外一直守着的金复听见声音,便走了进来。
“公子。”
“去叫远徵过来。”宫尚角沉下双眸,如刀刻斧凿的脸上多了几分悲伤。
“是。”
“等一下。还是等远徵回来的时候让他直接来我这里。”
“是。”
徵宫。
她一回去,便听下人说,徵公子刚刚回了徵宫一趟,结果看着她不在就又走了。
她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回到房间里,将自已所有的武器都准备好,收在盒子里。
上官浅已经将消息递过去了,不出意外这次来攻打宫门的人定然不会少,毕竟她可是将宫门最重要的武器之一的商宫的火器都送给他们了,不多带些人来将宫门一网打尽,不符合他们的作风啊。
时间晚了些,她便坐在院落里,抱着宫远徵给她的那本自已批注过的医书,小心翼翼的翻看着,这好像是这么久以来,宫远徵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她一直保存的很好。
前几日的大雪下过,这两日出了太阳,院落里种的那棵大树都冒出了新芽,微风拂面,都没有冬日里的寒冷,她披着长袍,手中抱着书,石桌上是侍女刚刚温好的药汤,还在飘着热气。
她好像记起来了那年她从后山偷跑出来,遇见了宫远徵。
那个时候,宫门内一切都好,她在羽宫见到了从红玉侍卫变成绿玉侍卫的金繁整日守着那个没了母亲的宫子羽;在商宫见到了不为父亲看重的宫紫商在钻研火药;在角宫见到了年少的宫尚角和他的弟弟一起习武;在徵宫见到了和父亲练武,母亲在远处叫好的年幼宫远徵。
她那个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说声话,便被自已的哥哥带回了后山。
后山中,雪重子那时还是大人模样,在后山整日的改进雪宫的那本剑谱,雪公子和雪宫中的其他人一样都要学习各种东西。月公子比她年长些,倒是与她哥哥交好。花公子与她最为要好,常常两人一起到处乱跑,可是后来被花宫的宫主发现了几次,便被管的严了些。
再次出去时,她便已经大了些,整日脸上挂着面纱不能见风。
送给了宫子羽自已在后山打造的玉簪,她是见过宫子羽的母亲兰夫人一次的,那个行止若兰花,悠远而清新的美人,她握着她生病的双手,为她擦掉满头的汗水。玉簪是朵兰花,只是兰花上有只正展翅的蝴蝶。哥哥说入了这宫门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出去了,所以兰夫人才会郁郁寡欢。
她便做了只蝴蝶玉簪打算送给那位兰夫人,只是她再次出去时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