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羸羸弱弱,娇羞纠缠七八日,全化光了。
这厢不紧不慢,那厢急行军,超了过去,往大流上京回朝复命。
简绕坐在马车里,任由马儿自已踢踏着蹄子朝前走,拢着那件银狐氅,车内燃着暖炉,点了些薰香,令人昏昏欲睡。
她掐着时间,至多一个月,女主明央罪责加身寒牢难出,继而领杖一百,被打得半死不活,走上流放道路。
至于重生后为何还遭这回罪,无非两个理由,送将士们归家,以及与君重逢。
别人的感情简绕不想管,唯一在意的是,云唐也会随着流放队伍出行,该去接他了。
一个月后,锦华镇。
流放必经之处。
听好些成衣店铺和布庄的掌柜说,他们的料子都是从锦华镇进的,多么柔软丝滑,多么鲜艳亮丽,既然途经此处,自然要去囤一波。
本以为是个繁华似锦之处,不料镇子里空寂无声。
阵阵凉风穿透车帘,吹得人直起鸡皮,简绕不由得拢紧怀,抄上手。
临街许多店铺大敞四开,却门庭冷落,不见一名掌柜或伙计。
巷里染坊也都静的可怕,无数绸缎布料随风飘舞,扭曲摇摆,鬼魅异常。
镇子像是死了一般。
简绕似乎叹了一声气,极轻极淡,似乎没叹,那双琥珀色冷眸宛若揉了一些前几日的碎雪,晶莹透澈,冰寒泠冽。
她下了马车。
取出剑。
进入第一家布庄,将店里的成衣、配饰、靴履、足袋、罗帕不问自取,棉麻纱锦绫罗绸缎也都扫荡干净。
接着第二家、第三家……
从街头到街尾,一个不落。
等转入巷口准备去染坊之时,一声低吼响了起来。
“锵——”
简绕拔剑出鞘。
就知道!
一个毒尸人晃荡出来,五感只剩嗅觉,耸着黑漆漆的鼻孔扑向他的食物。
半空划过一道纤细冷光,毒尸人头颅飞上天际,爆开一蓬黑血。
简绕躲开去,甩掉剑上血珠,边收染布,边杀毒尸人。
锦华镇三百余户,人口约两千,简绕花十天时间一一清剿干净,再将镇子一把火烧掉。
不想毒素扩散,只此一法。
日薄西山。
简绕背对冲天而起与橙黄晚霞交织在一起的火光,拢紧银狐氅,抄着手继续东行。
马车收在囤囤第九层,马儿没有了,一不留意进了毒尸人腹中。
“云唐还有多久到?”她问小一。
【一炷香后。】
于是,简绕也不急着走了,在小溪边用剑叉了两条鱼。
架上火,烤鱼。
剑就随便放在了身侧,略一思忖,又整理出一个靛蓝粗布包袱来,里面塞了些碎银和衣衫。
天边火光喷薄,令得溪边萤火如豆。
一玄衣披银狐氅的女子闲坐火边,被火照的透粉的手指持着精心削剪的木棍,棍上有鱼,而她目中有光,面庞精美,长睫卷翘,浅眉淡眸,冰肌玉骨,称一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从东而来的一列人,在此休整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诡异的火光,绝色的美人。
“一个时辰后出发!”差役班头扬鞭大吼。
“啊?!”
刚坐倒地上的人发出阵阵哀嚎,现下便已傍晚,一个时辰后不是入夜了么?
卯时至酉时,他们走了整整一天,脚都磨破了,在此扎营不行么?
可是谁都不敢开口问,犹记得最初挑三拣四的,直接被喂了好一顿鞭子。
差役七人,其中两人长解,将从上京押队至叫做朔谯的流放地,另五人是短解,每三百里换班。
长解还好说,多少顾及勇威侯府往日声望,短解就不必诸多顾忌了,高低就押一段,若不老实者,上鞭子伺候是轻的,带枷带铐才要命。
勇威侯明泽川挂帅岚月渡一战,以身殉国,其嫡女明央任飞凰将军,临危受命统领三军,虽说惨胜,总归胜了。
此番侯府落难,多少欲加之罪,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脊杖一百,如若实打实的打,二三十杖便能令明央非死不可,哪还能撑到流放?
而流放途中,若枷锁负重,手铐脚镣,明央又怎能半途返京,左右朝局?
差役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前提是你懂事,而勇威侯府的人,除了明央,大抵都不太懂事。
尤其一对年轻兄妹。
首当其冲吃了一顿鞭子,一路上不得不老实,然此刻休整,又蠢蠢欲动。
差役撩着眼皮看了看,见二人只是到溪边洗手,便没管。
“小……阁下!在下有礼。”粗麻布衣的年轻男子凑到简绕这边,施了一礼,本来想叫声“小姐”,但见对方身侧搁着长剑,便改了口风。
简绕正朝流放队伍中端看,目光锁定一名靠在树干上,低头给脚底上药的青年。
云唐。
他似乎又清瘦一些,脸色也又苍白一些。
脚底磨出的血泡令他疼的眉头不展,牙关紧咬,离得远,天光黯,简绕却仿佛能够看见他额角滚落的冷汗。
当初强行带走他好了。
何至于如此遭罪?
青年可怜地独在一个角落,明明这场流放与他无关,他却身在其中,倔强地不肯离开。
旁边有人唤他,他还扬起一个笑脸,把手里的药递了过去。
“喂!你这女人好没礼貌!我家阿兄跟你见礼呢!”
耳畔落下一道尖锐喝骂。
简绕转回视线,没看身前两人,而是专心烤自已的鱼。
“喂!”
聒噪。
“滚。”
声如雪山冰泉击石,又入岁寒冽风拂竹。
前来搭话的男子不但不生气,反而笑脸相迎:“搅扰阁下了,只是在下适才也想抓鱼,却不得其法,见阁下身佩长剑,定然身手绝佳,不知可否帮在下和舍妹抓几条鱼呢?”
“把你烤的给我们也行。”他身旁少女接着道,话落,许是饿急,上手去抢。
简绕拿起长剑,带着鞘砰砰刺出去两下。
给脸不要脸,那就不给了。
“啊——”两人异口同声叫唤着,倒跌回去,摔在流放队伍中。
活该!
差役们全当没看见。
简绕放下剑,继续烤鱼,撒上一些盐和……胡椒?辣椒?不行,云唐有伤,戒辛辣。
按照上一世剧情,那对兄妹回去之后就会向明央添油加醋哭天抹泪,把罪责全部推到简绕头上,明央上阵有将军风范,在家有嫡女风范,自是帮着庶弟庶妹出这口恶气。
剧情里,明央杖伤未愈,仍具将军之威,简绕孤高傲慢,不与罪犯争论。
可谓一言不合,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