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建智投来一瞥,眸光中透着刺骨的寒意,随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彻底忽视了濮尹谨的存在。濮尹谨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眉头轻轻蹙起,满心困惑:自已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为他挽回颜面,他为何还如此恼怒?
她忍不住偷偷瞥向公冶泽贤,恰好看见汤佩儿手执一盏酒,笑靥如花地走向他。汤佩儿的脸庞微垂,带着几分羞涩,两人靠得极近,似乎在低语着什么。
公冶泽贤那张原本冷硬如铁的脸庞瞬间融化,绽放出温暖的笑容。他接过汤佩儿递来的酒,一饮而尽,甚至邀请她坐到自已的身边。
目睹这一幕,濮尹谨的心若似被无数细小的钢针无情地穿刺,每一针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她的心变得千疮百孔,每一道伤痕都在滴血。
她自嘲地笑了笑,心想:真是可笑啊,自已明明无法给予他完整的幸福,还时常将他拒之门外,现在又何必嫉妒他拥有的那份美满呢?
难道说,自已已经悄悄地爱上了他?
不,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想法太过荒唐,她绝不允许自已有这样的念头。她清楚地知道,她和公冶泽贤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也许...也许她只是单纯地看不惯汤佩儿那种虚伪做作,曲意逢迎,贪慕虚荣的嘴脸。
没错,她就是看不惯汤佩儿,那种假清高,假温柔的模样让她感到无比厌恶。
她无法再看下去了,心痛如绞,思绪混乱如麻。
周遭的喧嚣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刃,切割着濮尹谨脆弱的神经,每一秒都让她感到难以忍受。汤佩儿与公冶泽贤之间那浓情蜜意的画面,犹如锋利的箭矢,刺穿她的心房,多看一眼都让她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于是,濮尹谨急中生智,找了个前往翠羽楼更衣的借口,就像一个急于逃离战场的士兵,丢下了所有的盔甲和武器,带着满心的黯然与失落,默默地离开了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欢珑楼。
翠羽楼头,相思如缕,缠绕心间。
濮尹谨沐浴之后,仅以一支双鱼戏水赤金簪挽起湿润的青丝,换上一袭缎面菊纹长纱衣,腰间以紫黄相交丝带轻轻系结,随后慵懒地倚在观景窗旁的美人榻上,目光穿越夜色,投向被银辉轻抚的池塘。
池中残荷败梗,勾起心中最深处的凄凉与悲怆,心绪也随之飘零,如同塘中无依无靠的浮萍。耳边隐约传来缠绵悱恻的戏文,那女子尖细的嗓音,曲折婉转,让她不禁回想起初次观戏的情景。
那一年,她正值豆蔻年华,九岁之龄,在将军府为莉颜妹妹举办的盛大庆生宴上,有幸观赏了人生中的第一出戏。
戏名早已随风而逝,但那份初见时的激动与澎湃,却如刀刻般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清晰如昨夜的星辰,又仿佛隔着三生三世般遥不可及。
只记得那日,小小的她被谭妈温柔地抱在怀中,小脑袋探出,伸长脖子望向那热闹非凡的戏台。
台上的人们身着五彩斑斓的戏服,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她好奇地问谭妈:“乳母,乳母,这些脸上涂满色彩的人是谁?为什么他们的装扮和我们不一样呢?”
谭妈轻声回答:“他们是戏子,用歌声和舞姿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戏子?那是什么意思呢?”小小的黑眸中闪烁着好奇与不解。
“戏子,便是将文人墨客笔下的前朝风月,传奇故事,化身为戏中之人,演绎出一幕幕如镜花水月般的悲欢离合,供世人观赏。他们的喜怒哀乐,虽皆为扮演,却能有本事让观者信以为真,这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谭妈缓缓解释道。
“原来,人的情绪也能成为商品,乳母,我也想成为戏子,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换取生活的资本,这样我们就不必再过清苦的日子了。”
“我的小姐啊,你要记住,千万别被戏文所迷惑,那不过是文人编造的虚幻世界。戏子,是这世间最苦的差事,他们的哭笑言行,皆不由自已掌控。”谭妈看着怀中的小姐,泪水如泉般涌出。
她从不怕苦,她倔强地将自已塑造成戏子的模样,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将军府成了她施展才华的舞台,她小心翼翼地,默默地将那点小小的心机付诸实践。
然而,算计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一场空。如今的她,依然是个戏子,只是舞台从将军府变为了淳亲王府,手段从渴求幸福变为了权欲的争斗。但无论如何,她始终是个无法掌控自已喜怒哀乐的戏子。
想到这里,濮尹谨的心中涌起一股朦胧而酸楚的悲痛。她软绵绵地靠在朱红雕花的美人榻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公冶泽贤与汤佩儿情意绵绵的画面。她的心猛地一紧,好像被谁一下子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无法忍受,任由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紧捂着胸口,瘦弱的肩膀随着低泣声轻轻颤抖,微启的唇间,苦涩的泪水被悄然吞咽。在月光的洗礼下,她清丽的面容宛如夜色中绽放的鲜花,凝聚着露珠,清高而雅致,散发着一种不易接近的疏离之美。
“心中不悦?”一道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像是一只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轻轻拂过光滑的绸缎,留下微妙的触感。
濮尹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心头一阵悸动,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公冶泽贤头戴紫金冠,身披墨色烫金斗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站了许久。他高大的身影,不再如人前那般冷酷无情,墨色的眼眸中荡漾着暧昧,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广亲王不在欢珑楼享受戏曲之美,却跟到这里来,难道不怕冷落了你的京城第一才女和史郡王的表侄女吗?”濮尹谨吸了吸鼻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和调侃。她的红唇微微上翘,似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哭红的双眼宛如雨水洗涤过的樱桃,既诱人又令人心生怜爱。
“是在吃醋吗?”公冶泽贤坐到她身旁,双臂轻轻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瘦弱的身躯完全包裹在怀中。他的薄唇贴近她的耳畔,低笑道:“所以,你躲在这里偷偷哭泣?”
濮尹谨没有反抗,因为她清楚公冶泽贤的脾气。越是反抗,他越是会纠缠不休。因此,她选择乖乖地不动,这样反而更安全几分。
“我才没有,你别自作多情了!”濮尹谨羞得脸颊绯红,犹如玫瑰上凝结的露珠,动人心魄。
公冶泽贤被她的柔顺所取悦,低头凝视着她那娇羞妩媚的模样,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痴迷:“别再吃醋了,什么京城第一才女,都比不上你今天所展现的才华。你的经商智慧,你的才艺双全,都让我惊叹不已。我真想知道,你这看似柔弱的身躯里,还藏着多少令人惊喜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我经营商行的事情?”濮尹谨疑惑地望着他,靠在他宽广胸口的脑袋里瞬间充满了烦躁:“你竟然派人调查我!”
“别说得那么严重嘛,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公冶泽贤轻笑一声,刚才还娇羞可人的她,转眼间就瞪大眼睛对他怒目而视,真是个勾人心魄的小妖精,天生的尤物。
“这有区别吗?”濮尹谨不悦地反驳。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圆睁的大眼中充满了愤怒:“那天在余仓楼欺负我的人,是不是你?还有除夕夜,在鼓山寺把我当作乐妓取乐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面对濮尹谨的质问,公冶泽贤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让人无法捕捉。
或许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不愿意将自已一时冲动所犯下的错误公之于众。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濮尹谨见他沉默不语,更加觉得可疑,追问道:“是,还是不是?你倒是给个明确答复啊!”
公冶泽贤的面色有些犹豫,心中在权衡着利弊。他身为堂堂男子汉,理应敢作敢当,但如果让濮尹谨知道他故意捉弄她,她会不会生气,不再理他了呢?
公冶泽贤的犹豫,被濮尹谨尽收眼底。她微微眯起红肿的眼眸,鼓起勇气逼近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濮尹谨在他的脸上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丝愧疚或歉意的痕迹,但最终一无所获,只能无奈地放弃,心中涌起一股赌气的情绪:“如果你再不回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这些行为!”
公冶泽贤轻轻地点了点头,默认她的推测,也算是间接承认了那些事情。
“你!”濮尹谨气得咬牙切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想怎样?”公冶泽贤将她猛地拉回怀中,双臂如铁环般紧紧箍住她,彰显着他作为男子的强势与威严。
濮尹谨心中积压的委屈在此时如潮水般涌来,被他一激,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滑落,变得汹涌澎湃。
“我能怎样?又敢怎样?...你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而我,不过是卑微如尘埃的庶女,怎敢与你抗衡?...捉弄我很有趣吗?...凭什么我就要白白受你的欺负?...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好好想想,从头到尾,我有得罪过你吗?”
公冶泽贤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他笨拙地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庞,轻轻地吻去她的泪水:“好了,别哭了,别再哭了,好吗?以后我不再欺负你了,行不行?或者,你来欺负我,我也不介意,只求你别再哭了,好吗?”
公冶泽贤的吻愈发密集,而濮尹谨的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般越落越多,心中对他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她嘴上虽说着让他别再欺负自已,但公冶泽贤的行为,那些轻薄挑逗,动手动口的举动,却从未停歇。
见她哭得愈发伤心,公冶泽贤心中焦急万分,试图用更加炽热的吻来安抚她。然而,他的努力似乎适得其反,濮尹谨的哭泣声反而更加响亮。公冶泽贤心头一烦,猛地托起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住了那张哭泣不停,娇嫩如花瓣的红唇,企图堵住她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声。
濮尹谨在他的霸道热吻中渐渐迷失,如同一个战败的将士,只能任由他摆布。而公冶泽贤也被她深深吸引,心弦被她紧紧牵动。他如同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拼命想要掳获她口中的甘甜与美好。
然而,濮尹谨并非初经人事的女子,她眼中泛起了惊恐的泪光。她清楚地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的清白将难以保全。一想到可能因此无颜面对自已的夫君,她的心中便充满了恐惧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