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逍遥谷注定不太平。
秦远站在洛尘的院外。
蓝色的禁制如同一层薄纱,朦胧中可见那人独坐窗前。
银发如瀑垂落,纯白的外袍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即便是这般随意的姿态,也透着说不尽的孤傲。
“师尊。”秦远轻声唤道,金色的眸子凝视着那抹白色的身影。
禁制轻轻荡漾,无声地拒绝着。
秦远又唤了一声:“师尊。”
依旧没有回应。
他能看到洛尘手指正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茶盏,神色淡然得仿若未闻。
秦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刹那间,体内的真龙精血涌动,一股暖流自体内升起。
他伸手触碰禁制,指尖金光微现。
金色的龙气与蓝色的禁制交织缠绕,在半空交汇。
“莫要闹。”洛尘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却掩不住几分疲惫。
秦远置若罔闻,继续渡入龙气。
禁制强破,还是个跟炼气期没什么区别的修炼者要强破仙君的禁制。
死路一条。
可秦远却并不收手,因为他知道,师尊不会让禁制伤他。
禁制在龙气的冲击下颤动不已,一道道细微的裂痕浮现。
洛尘陡然起身,白袍翻涌,额间金纹微亮。
他终究没有反击。
“砰”的一声轻响,禁制裂开了一道口子。
秦远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熟悉的木香扑面而来,夹杂着几分寒气。
那是只有洛尘才会有的独特气息。
洛尘背对着他而立,银发垂落及腰,在月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
一层寒气将他周身笼罩,如同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
“弟子要走了。”秦远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洛尘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发尾轻轻晃动。
“所以特意来打扰为师清修?”洛尘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但那微微攥紧的袖口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秦远向前迈了一步,青石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弟子想见师尊最后一面。”
“不必。”洛尘的声音越发冷漠,手指已经开始结印,“你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为师,你且去吧。”
破碎的禁制开始重新凝聚。
秦远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指节泛白,单膝跪地,声音低哑:“不是,弟子是想要变强。”
洛尘转过身,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人。
月光为秦远清隽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金鳞随着呼吸起伏。
“起来。”他语气微软,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如今连真正的人形都未化,何谈变强?”
说完,洛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还留着小龙幼时用龙爪抓出的印记。
“弟子知道师尊担心什么。”秦远抬头,恰好对上那双凤眸。
他看到了里面藏着的担忧,如同深潭泛起的涟漪。
“可弟子不愿一直躲在师尊的羽翼下。”他继续道,声音低沉。
洛尘望着他,薄唇微启,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寒气在他周身涌动。
“师尊为了护我,不惜被逐出天道宗。为了真龙精血,在北境九死一生。”
秦远起身了,一步步走近,看着洛尘微微发白的嘴唇。
“师尊每次护我,都要付出惨痛代价。”
那些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上一世,师尊为他堕魔,最后血染诛仙台。
这一世,师尊为他炼化龙血,耗损了根基,至今都未痊愈。
洛尘神色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体内的寒气不受控制地涌动,透过薄薄的衣衫,在月光下泛起蓝色的光晕。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衣袖在风中轻轻摇曳。
秦远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弟子不愿再看师尊为我受伤。”
洛尘抬手要避开,却在触及秦远颤抖的指尖时顿住了。
他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暖透过衣料传来,如同当年那条小金龙蹭着他手掌的触感。
“此去多久?”许久,如他才缓缓问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秦远垂眸,随即心头涌上一阵酸涩:“弟子真正能够守护师尊和逍遥谷之时”
洛尘轻笑,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秦远从怀中取出那枚温养百年的玉佩,恭敬地递上,那是他百年来日日温养的心血:“此玉,愿能为师尊驱散些许寒意。”
目光落在玉佩上,洛尘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伸手欲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秦远的手,却又在最后一刻收回:“不必。”
“既要走,便好生保重。”洛尘突然转过身,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秦远将玉佩轻轻放在桌上,玉佩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起身对着洛尘的背影深深作揖。
“弟子告辞。”
禁制重新升起,将两人隔开。
蓝光氤氲,如同一道无形的天堑。
秦远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在寂静的院落中回响。
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那人清瘦的背影。
他知道,若是再多看一眼,自已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洛尘才缓缓转身。
看着桌上的玉佩,指尖微颤,迟迟不敢触碰。
这是他的小龙百年来的心意。
就像当年,他日日为小龙渡灵力一般。
“罢了。”洛尘轻叹,手指终于触碰到玉面。
他低头看着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是....留不住。”洛尘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
他微阖凤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片刻后,手指轻轻一挥,那层蓝色的禁制竟缓缓散去。
洛尘缓步走到床榻前,纯白外袍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他俯身,手指轻叩床栏,一缕银发从耳后滑落。
霎时间,一道灵光闪过,床榻下露出一个暗格。
玉石打造的暗格中躺着一只灵囊,通体漆黑,隐约可见金丝勾勒的龙纹在月光下游走。
那是他早年在凡间寻得的一件天阶灵囊,后来一直留着,却从未用过。
多年前,他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洛尘将灵囊取出,掌心渡入一缕灵力。
霎时间,灵囊微微震动,似有龙吟传出。
他轻叹一声,白袍翻涌,身形在月色中一闪即逝。
秦远已经走到了山门外,身后是他生活了百年的逍遥谷。
远处山峦起伏,月色朦胧。
正当他要迈步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且慢。”
秦远猛地转身,只见洛尘立在不远处。
银发在风中轻轻飘扬,清冷出尘。
“师.....”秦远刚要开口,却见那人微蹙眉头,眼尾那抹丹凤痕似有几分不悦。
怎么都不让自已叫师尊了?
秦远只得立刻改口,声音低沉:“洛尘仙君。”
洛尘眸色微动,薄唇轻抿。
不知是因这生疏的称呼不悦,还是因夜风太冷。
他抬手扔出灵囊,白玉般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露出,动作干净利落:“拿着。”
秦远下意识接住,抬头,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这是......”
“十八件护身灵器。”洛尘淡淡道,目光落在秦远肩头被风吹起的一缕青丝上,“都是天阶。”
秦远一怔。
天阶灵器何等珍贵,这十八件加起来,怕是抵得上一个宗门的全部身家。
他能感受到灵囊中每一件灵器都蕴含着浓郁的龙气,显然是那人精心挑选。
“我不能......”
“拿着。”洛尘打断他的话。
月光下,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是眼底深处似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秦远攥紧了灵囊,喉结滚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多谢师......”
“哼。”洛尘哼声,再次打断他,转身欲走。
“等等!”秦远突然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洛尘脚步一顿,银发垂落,遮住了侧脸。
“那玉佩......”秦远声音微颤,金眸中泛起水光,“望您莫要嫌弃。”
洛尘背对着他,轻声道:“知道了。”
待走出很远,洛尘才停下脚步。
他回头望去,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一地碎月光影,和空气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气。
手指轻抚袖中的玉佩,温润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洛尘眼中的寒霜似乎也化开了几分。
山门外,秦远立于夜色中,望着洛尘消失的方向。
夜风吹乱他的青丝,几片金鳞在月光下闪烁。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灵囊上,能感受到其中每一件灵器的气息。
那人定是花了许多年,才收集到这些与龙族契合的宝物。
或许在很早以前,那人就预料到自已终有一日会离开吧。
所以才暗中准备这些,只为护他周全。
想到这里,秦远眼眶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