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还懵着，按了电梯上楼，一进办公室就感觉到死气沉沉。
方仲平职场性骚扰的事不知被谁捅到了媒体那里，这几天在网上发酵得厉害，奇创的口碑一蹶不振，不少员工都递了辞职信，还有一些甲方得知了消息，纷纷发函过来要解除合作。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大家做事拿钱，本就没有多少情分可言。
林染强装镇定地走到工位收拾东西，虽然人事部还没正式出辞退通知，但她把这里搅和得天翻地覆，离开也得自觉。
诧异的，疑惑的，赞许的，各形各色的目光落在她背后，甚至还有鄙夷的。
“哎，她还有脸来？以为自已做了件扬眉吐气的大好事？害得公司都快倒闭，我手上几个刚拿到的项目都泡了汤，我还指着这点提成交房租呢。”
“就是啊，自已想出风头，跟方总单枪匹马地斗，别害我们啊，打工人的命不是命？公司要是垮了，我上哪找工作去？现在就业行情又不好……”
“别这么说，小林也是好心，平时方总那副嘴脸你们还不知道？”
“切，你帮她说什么话？你又没在她那里占什么好处……”
话音无所顾忌地传了过来，林染心情跌至谷底，可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了这口气，冲到办公区中央扫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知道大家对我有意见，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方仲平不是我！赚钱当然重要，但试问一下，如果受到骚扰的是你们的姐妹、闺蜜或者女朋友，你们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不知谁拍着桌子喊了一句：“别说大道理，要不是因为你，公司会有这么大的动荡？我们不但新项目没了，做了一半的项目有些都被退了，损失你来承担？！”
“就是，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衣食无忧，成天净想着怎么折腾闹事，现在好了，你满意了？”
偌大的办公室一下子嘈杂起来。
一个文件夹飞过来，差点砸在她头上。
林染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她没料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分明是做了件惩恶扬善的好事，为什么得到的却是这样糟糕的回应。
她第一次发现，人性是很难看懂的东西。
不论是先前在警局的询问室里，方仲平的妻子违背本心帮他出面，还是此刻这些七嘴八舌的同事对她群起而攻之，都好像脱离了她对这个世界原本的认知。
林染憋闷得脸红，还想继续理论，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她愣怔地转身：“悠悠姐？”
关悠悠揽护着她，避开人群，往大门外走：“林染，别跟这些话不投机的人计较，不瞒你说，我也打算离职了，但我知道这事怪不到你头上，他们也只是想找个情绪发泄口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林染满肚子委屈，一开口就哽住了喉咙：“悠悠姐……”
关悠悠望着她两眼发红的模样，温柔笑道：“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总会被磨掉不少锐气，看着你为了保护我们女孩子在职场上不被欺负而横冲直撞的样子，说实话，我很感动，也很敬佩，林染，我支持你，工作又不是卖命，不合适就换，总不能把做人的原则和底线都丢掉了。”
两人在电梯口站定，关悠悠伸手，郑重跟她相握：“以后可能做不了同事了，但相识一场，我们永远是朋友。”
从奇创出来之后，林染一直在走神。
沈宴川连按了两声喇叭，她才反应过来差点错上了别人的车。
“小叔叔，我到底是对还是错？”林染坐在副驾驶位，还端着那只带下来的牛皮纸箱，“方仲平已经被拘留了，公司里也一团乱麻，我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只管自已痛快，不顾大局？”
她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直以来，沈宴川的话在她这里就是权威。
女孩眼底微红，干净甜美的侧颜平添了几分迷茫与无措，素白的小手无意识地抠着纸箱边角，整个人像被霜打过一样没有精气神。
沈宴川移开视线望向前方，骨节分明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黑金腕表在太阳下反射着粼粼冷光。
他也希望他的小姑娘能一直活在美好的象牙塔里，永远保持纯洁无瑕的热情，但他能为她扫除前路所有的荆棘和障碍，却无法替代她去承担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世人千面，众口难调，每个人身处不同的立场，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尽相同，并非简单的对错就能定论。染染，初心可贵，但既然是初心，又怎会滴水不漏，你不必自责。”
沈宴川面容始终沉静，像一座稳重的山脉，在她每次遇到疑惑困扰，内心摇摆不定的时候，引领着她，给她无尽的底气和力量，让她心里踏实。
林染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的侧脸逆着光，英俊的五官在车厢阴影里愈发深邃立体，白色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最简约的装束在他身上，总有最精致的贵气。
直到汽车驶出停车场，融入京西熙攘的街道，林染才意识到看了他许久，佯装镇定地扭过头去，低头盯着膝盖上的纸箱发愣。
沈宴川不自觉沉舒了口气。
若是往常，他会安慰地拍拍她的脑袋，任她再跟自已撒一会儿娇，发泄一下心中愤懑和委屈。
但余光触及女孩微红的耳根，他想，这样的举止以后恐怕都不太合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