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跟电视剧里灰冷肃穆的色调不太一样。
昼亮的日光灯下，除了两个负责办案的工作人员，还有方仲平和他匆匆叫来救场的律师老婆。
比想象中热闹嘈杂得多。
林染抽了椅子在对面坐下，都还没开口，方仲平老婆看她是个势单力薄的小姑娘，根本没把她当根葱，当即搬出一堆条条框框，劈头盖脸一顿输出，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否则告她诽谤，法庭上见。
林染也不是毫无准备，把手机往桌上一摆，打开录音：“要是没凭没据我肯定不能乱说话，你们听听这里面的东西，希望听完还能跟我这么硬气。”
录音的内容是她做完锦绣江山的设计图，拿去向方仲平汇报工作的时候两人的对话。
“小林啊，这次公司交给你的任务很艰难，但你完成得很出色，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应该要有大展身手的机会，我这儿刚好缺个私人助理，想不想试试？”
“方总过奖了，我一个实习生，在校成绩平平，谈不上优秀，只是尽量做好自已的工作罢了，而且您需要的私人助理不是我的专业，我也不感兴趣，抱歉。”
接着有几声杂乱的脚步声。
“哎别走啊，感不感兴趣，谈了条件才知道嘛，这样，我一个月给你三万，也不用你再风吹雨淋的外出跑工地，打理好我的衣食住行就可以了，还能跟着我出差谈业务，那可都是你接触不到的资源和人脉啊。”
方仲平故意把“住”字咬得很重。
林染冷嗤一声：“方总看着四肢健全，也不像个连吃饭睡觉都要人伺候的，倒不如直接大大方方说你就是想睡我。”
方仲平没想到她这么开门见山，更是喜上眉梢：“早知道你是这么直接的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怎么样？嫌少我可以再给你加点，或者按次来，一次五千，夜总会的头牌小姐也就这价。”
林染半讥半讽地笑：“五千一次？那你逛的可不是什么高端夜总会，而且现在谁还去夜总会啊，老土。再说了，我有梦游症，我怕答应了你，半夜起来一刀把你命根子剁了，我还得去踩缝纫机，方总，这事还是算了吧。”
“你！哎！林染！你给我站住！……”
录音到这里就这结束了。
声音不大，却能听得清晰。
林染双手环胸，睨着面前两夫妻，他们的脸色在询问室的透亮的顶灯下各有各的难看。
方仲平咬牙切齿握着拳，重重砸在桌面，眼底喷火：“好啊你，居然背着我录音？”
倒是他老婆率先反应过来，剜他一眼，示意他冷静，精明的视线落在林染身上：“林小姐，你小小年纪没学过法吧？你诱导式发问还偷偷录音，本就不算合法取证，而且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也说明不了什么，后半段我甚至可以认为你们在调情，完全不构成你主张的‘性骚扰’。”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金牌律师，这种时候还能保持着良好的专业素养，一派镇定地颠倒黑白。
怪不得方仲平这么肆无忌惮，从来没翻过车，原来一直有人在给他擦屁股。
林染冷眉相对，红唇里缓缓溢出一个字的国粹：“我跟他调情？他长啥样心里没点数？看一眼都嫌恶心。”
女人没理会，继续陈述着：“更何况林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闹到了警察局，给奇创公司和我先生本人都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我会正式向你发出律师函，就名誉损失和精神损失向你提出索赔，并希望你能公开道歉。”
真他妈见了鬼了，想不到方仲平还有这样的高端辅助。
听自已老婆这样说，方仲平也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大摇大摆坐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丑恶嘴脸。
林染有被气到，像一根刺卡在喉咙里，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书到用时方恨少原来是这般滋味。
早知道出门前看个黄历，再上网把法条都查一遍。
林染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沈宴川都把她保护得太好了，现在要跟外面这些老奸巨猾的东西斗，她确实还嫩了点。
尽管落了下风，林染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蹭地站起来，怒视着他们：“律师是维护公理正义的，不是让你们在这一唱一和，混淆是非的，真相究竟是怎样，你们心里都清楚！”
道理没错，可杀伤力为零。
两个在旁记录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眼神也意味深长。
女人懒得跟她扯，朝方仲平瞪过去：“还不走？嫌不够丢人现眼？”
方仲平懒洋洋起身，油腻的肥脸上充斥着胜利的笑容：“林染，正式通知你一声，你实习期间工作态度恶劣，公司对你的考察不通过，实习证明你就别想了，下周你也不用来上班了，至于工资嘛，公司会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你发两百块辛苦费，好聚好散。”
如果眼神能杀人，方仲平此刻一定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林染深吸一口气，沉淀了情绪，转身横拦在两人面前：“走什么走？让你们走了吗？”
方仲平也被她的死缠烂打激怒：“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没完没了了？闪开！”
林染张开双臂堵在门口，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双方一下子就推搡了起来。
一旁的工作人员急忙拉扯，试图调停：“把这当成什么地方！打打闹闹像什么样？有话好好说！”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林染忙掏出手机打电话：“警官，拦住他们，我还有证据，人马上就到！”
方仲平怕节外生枝，虚张声势地挥手，把林染掀到了一边：“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工夫陪你在这发疯！”
林染失去重心，歪着身子跌退了几步，手打在门框上，手机都打掉了，以为自已马上就要跟大理石地板来个亲密接触，整个人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
好闻的清冽气息萦绕过来，她愣怔地扭头，看着身后男人那双幽沉似海的眸子，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小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