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中断了。
又一场暴雨兜头而下。
沈宴川加快了车速往奇创的写字楼去,玻璃上雨刮器不停摇摆,街景在朦胧与清晰中交替,他回拨了几个电话都是暂时无法接通,眸光一瞬清寒。
林染不是动不动就爱哭的性子,若非遭遇了什么,她不会惶恐成这样。
阴翳的天色逐渐被夜幕笼罩,写字楼里下班的人三五成群地离去,他始终没有等来那个纤细轻盈的身影。
“莲姐,染染到家了吗?”
“还没呢先生,染染六点才下班,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
沈宴川眉头拧得更紧。
大雨天,林染大概率会打车,莫非是在网约车上出了什么事?这类新闻并不算罕见,近些年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让人不敢细想。
可又觉得不对,她刚才打电话来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不太可能是在回家的途中,而且因为还未被根治的夜盲症,天黑之后她从来不会独自出门。
她究竟去了哪?
她还能去哪?
沈宴川再次拨了一通电话:“淮生,染染不见了,马上派人去找,就算把京西翻个底朝天,也务必给我找到。”
程淮生刚开完视频会议合上电脑,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表哥,你家那小丫头顽皮得很,该不会是偷偷跟哪个同学朋友出去野去了吧?”
沈宴川的声音和脸色一样冷:“我没跟你开玩笑。”
程淮生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严重性:“好,我这就去办。”
挂断后,沈宴川思忖着程淮生刚才的话,在通讯录中翻到了乔扬的号码。
暴雨始终未停。
林染浑身被浇得湿透,原本蓬松的长发此时紧紧贴在苍白的小脸上,又黏又凉,她只好一瘸一拐地再次返回了身后那栋烂尾楼里。
电路不通,随着夜色降临,天地归为一片黑暗,眼前的砖瓦树木像蒙上了厚重的纱,逐渐变得模糊,直至从视野里彻底消失,目光可及之处,皆是空洞的虚无。
林染蹲在墙角抱着膝盖瑟瑟颤抖,楼外电闪雷鸣,有风呼啸着贯穿没有门窗掩蔽的楼体,发出骇人的动静,她看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一点点窸窣响动都能让她汗毛倒竖。
她连哭都不敢大声,生怕招惹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曾经那些恐怖片里的高能画面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她心头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小叔叔,沈宴川……”她抽噎着一遍遍念那个能让她思绪稍安的名字,意识昏沉之际,她不可置信自已真的得到了回音。
“染染?”
男人声线有些不稳,像急赶了一段很长的路,长伞被匆匆搁在墙角,挺拔的身影迈入,视线四处搜寻:“染染,你在吗?”
林染确定,这不是幻觉。
她惊喜不已,扶着墙勉力站起,竟有些头重脚轻,慌忙伸出手去探索,一开口,喉咙却干哑得厉害:“小叔叔,我在这儿!”
有脚步声迅速靠近,她突然落入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将她完全拥住,像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她遮风挡雨的港湾,让她放心停靠,放心依赖。
她的鼻尖贴在他的领口,嗅着那股熟悉的冷香,像翠绿松针混着木枝碾碎,澄澈微苦,被体温晕开后,又泛着丝缕温柔。
紧绷许久的情绪轰然倒塌,林染的眼泪顷刻决堤。
“小叔叔,我好害怕……”她回抱着他,死死揪着他也已被雨沾湿的西服外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颤抖着泣不成声。
“别怕,小叔叔来接你回家了。”
沈宴川眸底暗流涌动,一下一下抚着女孩单薄的背,悬了几个小时的心终于落地,不由得也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小丫头怕黑又怕鬼,一个人缩在这个阴冷潮湿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必定受了巨大的惊吓。
他俯身细细把她检查了一遍,除了肿胀的脚踝,还有摔跤时被蹭破的手掌和膝盖。
然后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车开不上来,你把伞打好,小叔叔抱你下去。”
林染搂着他的脖子,乖顺点头,可刚出门口,肆虐的暴雨似乎变得更大,闪电劈过夜空的那一刹那,男人冷峻的面容在她眼前一瞬即灭。
被雨压断的树枝横七竖八,杂乱地遮挡住了那条唯一的小路,泥土细沙汇聚在一起,不住地往山下流淌,走的每一步都陷在动荡的泥泞中。
沈宴川抱着她,本就行动受阻,坑洼的路面又滑,稍有不慎,两人都会滚落下去,万一磕到尖锐的碎石和铁钉横生的建筑垃圾,后果不堪设想。
思考再三,沈宴川只好带她返回了身后的楼里暂时躲一躲。
林染在他的搀扶下坐在避风的墙角,紧张地扯住他似要放开的手,指节都泛白:“小叔叔,你要去哪?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委屈的央求令人生怜,沈宴川擦拭掉她满脸泥渍和泪痕,望着她无神的眼睛柔声安慰:“你浑身都湿透了,小叔叔去生火给你取暖,我就在旁边,不会走远。”
林染迟疑着松开他,又急切地追了一句:“那你要一直跟我说话,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沈宴川拍了拍她的头:“好,我会一直跟你说话,别怕。”
庆幸角落里有些干燥的木材,他用打火机点了几块被遗弃的尼龙布助燃,架起了一个火堆,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亮起一簇通红的火光,映照着女孩苍白失色的脸。
视力一点点复苏,林染已经能模糊看到身旁那个清俊的侧影,原本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也稍显凌乱,发隙的雨水沿着额角滑至下颌线,滚落进喉结之下的领口。
平添了一丝不同往日的性感。
沈宴川和她并肩坐在一起。
外面风雨嘶吼,楼内暖意蒸腾,林染彻底放松下来,身体不由自主朝他倾斜过去,枕在他胸膛,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脆弱到仿佛一碰就会碎的小姑娘,沈宴川也没再跟她讲什么举止有度的大道理,任由她依偎着:“染染,累了就睡一会儿,小叔叔守着你,等雨停了路好走些,我再带你离开。”
林染迷迷糊糊地应了,双目轻合,浅睡了过去。
夜色已深,沈宴川靠在墙边也打算小憩,可怀中的女孩不安地动了一动。
林染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嗓音轻似呓语:“小叔叔,我好难受……”
细看才发现她小巧的唇瓣毫无血色。
沈宴川又将她揽紧了些,试图用自已的体温驱散她周身的寒意,可大手覆上她的额头,掌心灼人的温度让他不禁拧了眉心。
她发烧了,烧得还不低。
小姑娘被他娇惯着养到这么大,不说金尊玉贵,也绝对算得上平顺安逸,几时遭遇过这样恶劣的境况。
被雨浸透的湿粘衣物像薄膜般贴在冰凉的肌肤上,一阵风吹过,林染冷得牙关直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宴川没再犹豫,解了她的扣子,褪尽了她的裙衫,又迅速将自已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把里面尚且干爽还有余温的衬衣裹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