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点撤下,主菜陆陆续续上齐了,此种场合,男人们驾轻就熟,自顾自地应酬起来,“老战友,你好福气,阿璟不错,年轻有为,前途未可限量啊。”徐老笑言,红光满面的样子。
迟成天敛色道:“还需要磨练,这圈子浑,还是你有远见,我看你家徐攸,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钱来得多,拿着也心安理得。”
徐老端起酒杯,略微沉声道:“老迟,你过谦了,从当初并肩作战,到后来风雨同舟,你真真紧密团结在党的周围,五十年如一日,作风严谨呐。”
迟成天这才松了语气,“让你取笑了,来,喝酒,喝酒。”说着徐迟二老又是两相对着,朗笑出声。
入席以来,一向少话的迟璟,也终于不再沉默如金,“徐世伯,迟璟自知拙劣,往后还仰仗您多提携才是,”说着举起酒杯,“迟璟先干为敬,世伯随意。”
徐老似乎心情很好,“一定一定,老迟的儿子就是我徐伯承的儿子。”
这头,徐妈倒是撇开那些男人间的应酬,径自同迟晚晚热络起来,“听说晚晚读的是盛安大学?”说着往她碗里添了些菜,动作是极自然熟稔,仿佛她们相熟已久。
迟晚晚轻颔了颔首,拘谨道:“谢谢。”迟家人在,她实在做不到落落大方。
徐妈倒是愈发地笑逐颜开,“赶巧了,我家徐野也读盛安大学,晚晚,你应该在学校见过他吧,那小子招得很,要不入人眼都难。”
迟晚晚有些忍俊不禁,这母子俩倒好似完全没有代沟的样子,要怎么回答呢,点头也不是,否认又违心,思来想去,她还是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徐野有些火大,迟晚晚丫的装淑女还装上瘾了,承认他们是旧识还丢了她的脸不是。
“迟晚晚,你倒是吭声儿呐,丫的——”什么时候变哑巴了,话未说完,后脑勺就吃了一大锅贴,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懂不懂礼貌啊,对着人姑娘大呼小叫的,人家的大家闺秀,”徐老训了他几句,继而转向迟晚晚,轻声道:“没吓着你吧,那浑球不会说话,心地还是好的。”
迟晚晚摇了摇头,徐野一向精力旺盛,跟座活火山似的,随时随地地等着爆发,更火爆的她都直面过了,这种程度的,算得上清粥小菜儿了。
看着徐野挠着头,一脸的吃瘪样儿,一直以来拥堵的心情,似乎缓解了许多,嘴角竟不觉轻轻上扬,下一秒,嘴角的弧度凝结,眉心微微蹙起。
掩在桌布下的手叫另一只更大的手紧缚住,十指交扣,如此场合,她不敢妄动,他却越缠越紧,十指连心,那种渐渐噬髓的生疼,正一点一点,藉由十指,通往心上某个冷硬的伤口,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她又重头复习了一遍。
她强忍着痛,用眼角的余光看他,目光依旧清湛,平视前方的某处,还是一贯地淡定从容,任谁也想不到,一表谦和君子,藏在桌下的手,却正在对她施暴。
在她看来,更像是一出闹剧的相亲宴,终于结束了,状似两家对彼此都甚是满意,临走的时候,长辈们都说,他们这样算认识了,以后,在学校也好,外面也好,私底下要多多约见。
出了安然居,某人再次爆出惊人一语,“你们先走吧,我现在就和她单独约见。”
这亲是相完了,一顿饭下来,吃得徐野稀里糊涂,对于迟晚晚,他有诸多疑问,迫不及待地想要马上理清。
两家长辈连同迟晚晚,都错愕着看向他,嘭地人脑门儿又吃了一暴栗,“浑球,这都几点了,大晚上的,你成心把人姑娘给吓跑不是。”徐老配合着手上的动作,一边骂着。
迟晚晚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心下琢磨着,这爷俩都爆脾气。
徐野揉着脑门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一旁的徐妈笑笑地揽过他,边走边说:“儿子,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想当年你爸追我的时候,迂回前进呐,曲线救国呐——”
目光追随着母子俩的背影,声音渐行渐远,远处,依稀可见,一双影子分分合合,某个影子似乎亟于脱离另一个,最终,融入夜色里,泯灭在她的视线中。
深冬的寒风乍起,足以穿透骨髓,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将自已藏进宽大的羽绒衣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又开始想念某个温暖的怀抱,
转瞬,又狠狠地鄙视自已,曾经捧你上天的人,一昔之间,便能推你入地狱,还有什么温暖,又能真正到达心底。
等她再回首时,身边只剩下一个迟璟,他像一尊冷硬的雕塑,立在寒风萧瑟中,挺拔而肃杀。
逆着光,她大胆望进他幽暗的眸底,“小jiu——”她知道她不该唤他,她终是忍不住,又或许此刻,冷风挟着脆弱,席卷而来,她只是想问问他,他爱她么,又或者,他爱过她么?
横亘在两人之间地冷漠,仅仅只是一瞬间,他悍然拥她入怀,握着她柔软的身体,想将她揉碎,嵌进骨血,
迟晚晚唤他,用那样受伤的眼神,以他熟悉地,像是不经意间,微带些撒娇的方式,那一刻,迟璟的冷静,坍塌得猝不及防。
埋在他的胸怀,她默默流泪,迟璟爱她么?她终究是没问出口,事实是,当权势和她冲突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将她推进了权势的旋涡,她又何苦自欺欺人,他爱的,是自已罢。
这样想着,她安然地阖上双眼,人人都爱自已,无可厚非。
“你恨我么?”他在她头顶,闷闷地问。
她轻微一怔,有些猝不及防,像是被人抢了台词,只是,爱变成了恨。
她沉默,恨么,原来爱他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再也提不起力气去恨。
何其渺小如她,一开始,就不该贪念太多。
他拥紧她,拥得他骨骼生疼,“恨我也不会放手。”他似乎误解了她的默然,却又毫不在意她的答案,好似他一早便笃定,他不会放手。
她冷笑,世上安有两全法,不负江山不负卿。
寒风中,他们用生命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