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过后,约莫四、五日光景,迟谨南与她相约在盛安大学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这家咖啡厅的分店规模不大,坐落在都市的繁华一角,却宛如世外桃源般别出心裁,巧妙地避开了外界的喧嚣,闹中取静。
她和他靠窗而坐,位置在二楼。临街的东面是一整块落地的窗玻璃,仿若一幅巨大的画框,框住了外面的世界。
此时,透亮的白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洒在身上,让她凉薄的心,竟也一点一点地温暖起来,仿佛被阳光穿透的冰层,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
迟晚晚轻轻执起小匙,在瓷杯里一圈一圈地搅动着香浓的拿铁。那咖啡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有一种别样的温馨。
对面坐着迟谨南,这样的氛围,让她感到一种漫不经心的惬意,她忍不住打起趣来:“谨南哥哥,你真好看。”
说话的时候,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睛。这是玩笑么?迟谨南没有笑,眼角依然如往常一样澄静,深邃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
其实,连她自已也觉得这不仅仅是个玩笑,这是她由衷的话语,在她眼中,迟谨南真的很好看,那种好看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目光。
迟谨南只是淡淡地揉了揉她的发,动作轻柔而宠溺。随后,他挑起了一个沉重的话题:“关于相亲——”他一边说着,一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细微波动,但他并没有打算就此停止。
身在迟家,他们都有诸多无可奈何之事,有些事情,无论多么艰难,终究是要面对的。“关于相亲,我觉得你应该要考虑一下,最好还是出席。”
迟晚晚猛地收紧瞳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个一直以来处处替她设想的谨南哥哥,现在居然劝她去相亲?
迟谨南读懂了她眼里的困惑,继续耐心地解释道:“迟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单纯、简单,不是你想脱离就能脱离得了的。如果相亲的对象不错,你甚至可以藉由此,嫁过去,便能名正言顺地脱离迟家,我以为这样是对你好的。”
迟晚晚只觉得身子有些虚软,不由自主地靠向椅背。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一把小锤子在里面不停地敲打。
她真的从未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换取自由。迟谨南的提议太过突然,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迟谨南的提议太突然,她需要时间消化,“谨南哥哥,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她轻柔地说,只是想理清些猝然生出的思绪,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迟谨南对她,也算是竭尽心力了。
迟谨南没有回应,只是默然起身,用行动成全了她这个甚至有些无理的要求。他利落地穿好外套,临走时,冲她轻笑了笑:“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离开迟家,离开小叔,离开迟谨南,至少会比现在好。
迟晚晚的目光随着迟谨南的背影移动,那个美好的少年,周身仿佛晕了一层浅淡的白光,在光影交错间,美好得不真实。
她的思绪有些恍惚,相亲,嫁进徐家,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徐家同样是家世显赫的豪门大户,真要嫁过去,谁又能保证那不会是第二个迟家呢?
以婚姻为赌注,就像是在黑暗中行走在钢丝上,一旦失足,恐怕才真是万劫不复。
出了咖啡厅的玻璃门,虽是冬日,但正午的白光扑面而来,那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仅仅一门之隔,却仿佛是两个世界。她的身后,是咖啡厅里的静世安好,而前方,则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喧嚣都市。
在这喧嚣的都市中,她感觉自已渺小如尘埃,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不知何去何从。就在这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答应相亲。”电话方才接通,甚至没给对方问候的间隙,便冲口而出,稍微迟疑,她怕自已反悔。
电话那头,沉寂了良久,终于,传来迟璟独有的,低沉中夹带些磁性的醇厚嗓音:“好,今晚七点,我来接——”你。
不等他说完,迟晚晚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匆忙切断了电话。透过电话,她仿佛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已身边,他在她耳边说着话,她甚至依稀闻到他身上混杂着烟草的淡淡清香。
她还是高估了自已,她发现自已根本承受不住,由他口中再一次说出送她去相亲这样决绝的话。
人流在身边来回涌动,她却依然停泊在原点,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般。
蓦地,有一丝冰凉沾到唇瓣,她探出舌尖浅尝,咸咸的,涩涩的,苦苦的,那是泪水的味道,五味杂陈,其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已能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
她这才下意识地抹了抹脸,这才发现,泪水竟已泗流了满脸。她蹲下身体,将自已的脸埋在膝盖间,任自已淹没在人群里,抱膝痛哭。
至此,她决定为自已和迟璟之间划上一个句点,她要用这一场放纵的泪水,来祭奠她那无果的爱情。从此以后,他们便是陌路——
市委办公厅——
迟璟对着电话那头的忙音,竟一反常态地出神,久久不能抽离。
“书记,书记——”梁肆唤了数声,只是不见回应,无奈之下,他绕过方桌,轻推了推他的肩。
迟璟这才回过神来,正色道:“我们说到哪儿了?刚刚。”
梁肆耐心地重复道:“晚上有一个十佳企业的慈善晚宴,邀您出席,您看?”
“我晚上有事,不能去了,你帮我捎句贺词过去,顺带答谢好意。”迟璟交代完,便埋首于文件,从外表看来,他还是那个冷静自持的迟璟,可内里,他却再也做不到心无旁骛。
这难道不是他要的结果吗?迟晚晚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甚至于主动提出,她同意相亲。
这意味着什么?她至少动了联姻的心思,为了脱离他,她愿意试着嫁给一个陌生人。想到这,他的胸腔骤然收紧,那种疼痛如潮水般涌来,箍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原来迟晚晚比他更绝情么?至少他由始至终,没有动过离弃她的心思,而她却急于脱离他,甚至赔上自已的婚姻,也在所不惜?
他的心中满是苦涩,在这场爱情的博弈中,他似乎成了那个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