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夜,月华如水般倾泻而下,暑气在蓄积了一个白天后,到了午夜时分,仍未完全褪尽。夜深人静,窗外,鸣蝉的知了也歇息了,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一种静谧的氛围之中。
迟晚晚的小屋内,却是一片热闹景象。横七竖八地已经躺下一大片人,今天大家玩得很嗨。
迟晚晚着实被狠狠感动了一把,她就临到末了才通知一声儿,可朋友们都纷纷抽出身儿朝她这边儿来了。
她也没来得及好好张罗,徐野和刘文就一人提了二十罐儿啤酒上来,赵小月连同那帮喳喳呼呼的女生,大包小包地买了些爆米花儿、薯片、咸酥鸡、盐津花生米之类的零食,当然,少不了她最爱的香酥鸭,总之是品种多,分量足。
迟晚晚一个冲动,扑上前去,两臂一展开,硬生生地收了五、六人入怀,“哥哥,姐姐,你们咋就这么够意思捏,弄得人心里感动的不要不要的,要鼻涕眼泪一把了。”
“迟晚晚,这人情你得记着,连中文系系花我都撇下了,就冲你这儿来了。”某个男生单挑半边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
迟晚晚一听就知道,花心不改,嘴还一样贱的,除了刘文那人不作第二人想。
“成,改明儿,给你介绍个更灵儿的,音乐系系花,比你那中文系的,就不是一个级别。”心情大好的迟晚晚也顺着他的话儿往下绕。
“你耍我玩儿了,音乐系系花不就你迟晚晚么,得,咱可高攀不上,想高中那会儿,多少英勇的男同胞为你前仆后继,你硬是眼都没眨一下,啧啧啧,亏了我没爱上你,不然,怕是这会儿还为你煎熬着,哪有眼下这般舒坦日子。”
迟晚晚真恨不得撕烂了他的嘴去,这才几天儿啊,嘴皮子工夫见涨,愈发地贱了。
迟晚晚一手勾搭上他,“要跟我大话当年是吧,”顿了顿,“师大附中大名鼎鼎的某二位花样男子,轰动一时的‘牙签歃血’事件,我可是珍着藏着,三不五时地,就拿出来回味哈。”
果然,刘文那人脸都绿了,难得看他的吃瘪样儿,迟晚晚暗爽一把,倒是舌战蔓延,殃及了徐野。
“我说迟晚晚,我可没招你,你也别拖我下水。”一旁的徐野按熄了烟,沉着个脸,很明显的不高兴。
迟晚晚比了休战的手势,“好,打住,不提,谁也不提了,喝酒,我们喝酒。”一个暴脾气,一个也不啥省油的灯,一次她可惹不起俩。
凌晨两点,大片儿人都趴了,微微地,几丝凉风席席吹来,吹得人愈发清明,迟晚晚唇角勾起温暖的笑意,“牙签歃血”事件,每每念及,还是一样的忍俊不禁。
静谧的夜,思绪飘飞,回溯至那段青葱岁月,纯真年代的高三那年。
他们几个也是聚在一起喝酒,半斤老白干儿下肚,徐野和刘文那俩人都喝飘了,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
估计是酒醉见真情,那两人不知怎么就看彼此顺眼了,大有相逢恨晚,一见如故的架势,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坦承给对方。
情势愈演愈烈,最后竟发展到歃血结义,拜为兄弟的地步。
迟晚晚就在一旁看着,两人跪在桌边儿,面前各置了一杯白酒,还煞有介事地,点了三柱香(三根烟),重头戏来了,估计是牙齿不及古人的锋利,咬不破手指。
至此,牙签歃血的一幕华丽上演,刘文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根牙签,当时迟晚晚那个心呐,拔凉拔凉地。
那之后,“牙签歃血”事件,她整整笑了一个月,终于,被徐野那人下了最后通牒,此件事件,到此为止,否则,就和她绝交。
凌晨两点,迟璟从办公室那儿出来,早就打发了老王走,很稀罕地,顾灏南自已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游走。
窗外,正值华灯璀璨,康庄大道,一路畅行无阻,车速很快,子夜干燥的风,在耳边呼呼地吹,道路两旁,昏黄的灯光,投下轻浅的暗影,在这光影交错的边缘,他似乎要迷失方向。
兜兜转转,终于,他还是驱车到了盛安大学附近。
样式稍微老旧的复合式二层公寓,琉璃瓦片儿的屋顶,铺了浅浅一层月华,柔柔地泛着银光。
楼下,男子的车,掩映在寓宅投下的阴影之中,若隐若现。二楼的阁窗开着,屋内,流泻几许昏黄的光晕。
车内,迟璟蹙着眉吸烟,领结也已松开,衬底的灰衫,第一颗暗扣未系,目光平视前方,深邃而悠远,偶尔抬眼,望向那扇晕着暖色的窗。如此静坐,只为梳理些莫名滋长的情绪。
在夜未央,那个惊慌失措,险些撞上他车的迟晚晚。
在生日宴会,那个翩若惊鸿,从墙上跳下的迟晚晚。
在昏黄街道上,那个脆弱但倔强,缩在他怀里哭的迟晚晚。
在静谧阁楼里,那个婉约哀愁,做着“白日梦”的迟晚晚。
在黄昏的林间小道上,那个青春张扬,笑得肆无忌惮的迟晚晚。
这么多的影像层层重叠,或明晰或模糊,终于,拼凑成一个生动的迟晚晚。
坐了整整两个小时,他就理清了一个生动的迟晚晚,这种认知令他莫名地烦躁,掐灭了指间的烟,绝尘而去,似乎下定决心,不再回头。
子夜时分,酒醒了的迟晚晚睡不着,天蒙蒙亮时,她踱至窗边,清晨,凉风舒爽。
迟晚晚浅吸了一口空气,隐隐约约地看着,那辆开得飞快的车,好像有些眼熟,似乎是小舅的奔驰600。
此念头一出又叫迟晚晚旋即压下,轻轻摇了摇头,看来,她的宿醉还未全醒,怎么可能呢,小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