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傅,”大王子倚在茶几上,面色有些红润,那是被屋内的热气哄的。
“你们两人一个赛一个的神秘,却闭口不谈,勾得我心里头真是瘙痒难耐呐。
快,快与我说说,这敬鼠令的解法到底为何?”
大王子说罢,还顺手提了一杯刚倒上的热茶到广智跟前,话里话外透着的焦急,再加上这副“殷勤”的模样;
黄风怪与广智不禁相视一笑,互相点个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自已的想法。
于是,黄风怪方才手中茶壶,悠哉悠哉地说道:
“这敬鼠令,只有我自已放下了,方能解掉呐。”
“哈?”大王子疑惑地问一声:
“昨日你不还是与我拌嘴不休,抓着父王的口令死死不放么,今天怎么突然就开了窍了?”
黄风怪缓缓叹了口气,他望向大王子,眼神中带着一分释然:
“一日一夜的功夫,我已冷静下来了。而我也明白,若是真让这敬鼠令颁发下去,只怕满城百姓,日积月累的怨恨,会让两方陷入无可挽回的绝地。
人比妖贱,呵,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他喝口茶水,松懈地靠在‘虎先锋’厚实的背上,幽幽叹道:
“你也明白,这敬鼠令绝不为天地间的规矩承认,况且,你可不要忘了,这流沙国过去的信奉着的,是些什么样的神仙佛陀?”
“你,你怎会知道的?”大王子讶异地盯着黄风怪的面庞,“那事儿已过去了许久,又和如今的流沙国有何关系?”
他紧紧看着那黄风怪,面色紧张,深怕从对方口中听到些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只可惜,那黄风怪就不会随他的愿啊!
黄风怪化作的年轻小将摆了摆手,眉眼带笑道:
“城外的那大鼓,乃是灵山的佛陀赐下的宝贝,我可没说错?”
“......”大王子无言以对。
黄风怪又说:
“而那虫儿蝜蝂,早时候不来,晚时候不来,偏偏在流沙国举国上下弃佛时,从无边沙海底下来了。
它原是个喜好负重的虫,背个石佛头倒也无甚大问题,只是,时机实在是太巧了些。”
听着黄风怪藏在话里头的精明,大王子仍是暗沉着一张脸,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开口了:
“没错,你说的这些,都是我曾亲眼见证的......
赐宝、弃佛、蝜蝂,将这些串起来再看,实在巧合。本就受了他人的恩惠,却因父王的一已私情而毁了所有,以至于招来了那虫儿......”
大王子说着说着,连喘了两口粗气,仿佛光是讲出这些话来便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
他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无言地望着身旁的广智,以及坐在主位上的那黄风怪,心中的内疚和后悔一瞬间从喉咙涌上,将他的一双眼睛惹得发红。
“当年,我曾极力反对父王的决定,因为不管如何,那可是灵山的佛陀,那可是曾救过满城百姓的佛陀!”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发颤。
“可他仍是一意孤行,遣麾下的武将强拆了皇城中的佛寺,又连发数道诏令,抛弃当年解了我等燃眉之急的佛陀。
直到后来,那虫儿来时,我等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无能为力。”
“死的死,伤的伤,亡的亡,直到我率着手下来到此地时,百姓们才总算是寻到个期盼,是么?”黄风怪反问道。
大王子羞愧地垂下脑袋,把鼻尖深深埋到微凉的铁片上,“那是父王的决定,我等身为膝下之子,无力改之。”
他的声音越发的小了,小到几乎要让人听不清的程度,大抵,是因为愧疚和无力,一并在心中涌出来了罢。
酸涩,绞痛,虚弱,哀怨......
每当这个时候,胸中总会憋的难受,想来,是因为无人可述说,更无人愿意倾听。
广智也懂得这种感觉。
当年,当他被黑熊精再度召回到阳间,游荡在黑风山中不知所措时,每到夜间,吹着山风,他便越发地难体会这种感觉......
好在,“苦恼过去,对你来说可没有用处。”黄风怪口气严厉地说着。
‘虎先锋’虽难以体会到大王子心中困顿,“过去之事已过,我等应当看在今日,望在明日,而非留恋不舍。”
广智并未附和着说些什么,只抬起手搭在大王子的肩上,微微使力,让那份重量压过他心中的愧疚,压过他胸中的无奈,压过他念念不忘的无力。
他忽的脑海中一闪,说了句果真“大逆不道”的话:
“既然你父王都老糊涂了,何不另选位贤明的主君,令得天下百姓俱欢颜?”
“打住打住!”大王子一瞬间就精神过来了,面色紧张地捂住广智的嘴,喝道:
“休要胡说!”
不过,经此一闹之后,那大王子的心情也是轻松不少,舒畅胸怀,将温和的手臂环在广智颈上,乐呵呵地开着玩笑:
“真要到了乱世,你这家伙,说不准就成惑乱世人的妖僧了。”
广智笑而不语,黄风怪却说:
“若是连广智都成了妖僧,那这天下,可还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么?”
顿时,屋内笑声不绝,敬茶声,水滚沸腾声,谈笑声,络绎不绝。
直到夜深了,众人打道回府,在冰凉的月光下,广智抓了把风儿在手中,暗自笑道:
“到处充斥着假象的小天地,却有人与人间的感情,令我感到真实不已。”
......
还是在酒馆上头,黄袍员外打着哈欠,望着佛寺里头的佛像被众人推倒在地,换上新雕刻的黄毛貂鼠时,不免叹道:
“施主,你那小师弟似乎又选错了。”
“施主?”后头坐着的人并未传出回应,黄袍员外只好自个儿转过身去,望着坐在酒桌边上双目紧闭的不空和尚。
他嘟囔着讲两句听不清楚的话,又再次转过头去,扒在窗口,望着那佛像重又复归原位,稳稳地坐落在那破败的小佛寺中。
不禁愁着张脸,掰着手指算道:
“七十又九,哦,不对,已是第八十次了。
唉,那黄毛貂鼠的像都看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