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千百年之后,重新变得山清水秀的黄风岭周边再度热闹起来的时候,路过此地的旅人游客或许便会注意到,山中路边屹立着一块无字碑。
但,大抵也只是一笑而过,或是驻足旁边,向那掩盖了岁月的小小土包,道一声“逝者安息”。
如今,会意识到这块无字碑所在的,恐怕只有久久路过一次的,石精们了。
......
继续顺着山路向上攀登而去,时不时躲开从暗处飞来的石英碎屑,一会儿又舞个棍花,打碎从四面八方甩来的碎石细沙;
再走上两步,面上便有好几个石双双排排站着,见着了不空和广智两人,便齐齐来了个大飞脚。
只可惜,对这两人来说,太慢,太慢了。
稍稍闪身避让开,不空和广智两人脚下不停,继续沿着山路向上攀登,而在他们身后:
姐妹几个全都踢了个空,一个不落地摔倒在地,再起身赶来时候,两人已经走远了。
这一路上,没有人,或是精怪能够拦住不空和广智的步伐,唯有山间散落的石佛头,能够让这两人为之停留。
站在反复念诵着古怪经文的石佛跟前,不空心念一转,细细回忆起先前曾见过的数个石佛头,脑海中忽的有个想法迸发而出——
去除石佛所念诵经文中含糊不清的部分,余留下来的经文,便是:
“唵嘛呢叭咪吽。”
此经乃是观音心经,又唤做六字大明咒。
象征一切诸菩萨慈悲与加持,蕴藏宇宙中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真言若着于身、触于手、藏于家、或书于门,皆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只是那观音大士的经文,又怎会出现在这黄风岭上的石佛头口中?
若无观音菩萨降下法力,纵使这些石佛头念诵个百遍千遍,也压不住里头蠢蠢欲动的邪物。
呵,但区区妖魔横行的黄风岭,又如何能够博得观音菩萨的慈悲心?
不空暂且按下心头的不安和疑虑,一个接一个地取走石佛双目,化作手中安分的佛目珠。
而等到他取走完整的六对佛目时,曾为了黄风岭众生而驱逐肉佛头的石精一生,也逐渐在不空眼前拼凑成完整的一段:
那石精漫山遍野地寻着肉佛头,每每见到一个,便将身子一滚,碾压过去。
他几乎走遍了自已所在的这处山头,可这挟魂崖上,肉佛头的数量何其之多,又岂是他区区一人所能处理得干净的?
直到后来,这石精浑身上下都被肉佛头寄生,失了神智,也不再感什么天地之气,全以啃食山中生灵修行。
山中的石精们都斗不过他,被撞得粉碎,神魂俱灭,而遗留下来的灵蕴又助长了这怪的气焰,渐而,山中再无敌手。
直到某一日......
广智从回忆中脱开身来,惊诧地盯着面前已失去神力的石佛头,道:
“这石佛头竟是黄风怪为了封印山中肉佛头所做?只是,寻常的法子可奈何不得那些佛头,能做到这般地步......”
不空接了话,道:
“那黄风怪本是灵山中一黄毛貂鼠,会些佛家本事倒也疏松平常,只是可惜了这石敢当......”
他缓了缓,收起手中这对佛目珠,平息内心掀起的汹涌波涛,沉声说道:
“本是一片赤心为苍生,最后,自个儿反倒是成了残害黄风岭的罪人。”
......
兜兜转转,盘绕曲折的山间路终于走到了尽头,遥遥的,二人便瞧见——
莹莹蓝石,具人心,化人形;盘坐山间,吸日精,吞月华;
化生石精,护佑本身,搬山弄石,移花接木。
正是黄风岭土地口中,强夺了他一半道行修为的石母!
只是,这石母从外边看上去,却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盘腿倚靠在岩壁之上,身前裂开道贯穿石躯的伤口,醇厚的灵蕴从中泄出。
乍一看去,怎么都不像是能强夺黄风岭土地一半精魄的大妖模样,反倒像是被他人夺走了道行,沦落于此才对。
不空顿时意识到不对,将眉儿一挑,张开一双火眼金睛,望着石母虚弱的模样,心中不禁嘀咕两声:
“莫非是那老头在胡说八道不成?这石精本性纯良,身上也无怨气纠缠,累积之功德也有不少......
不行,我得再去试一试那老头!”
不空取了先前得来的玲珑内丹,再拔了根毫毛变成广智模样送下山去。
暗中又使了个法术,将元神一分为三,一份藏于本身,另外两份分别藏于毫毛分身中,正打算给那奸商演出好戏。
这时候,守在石母旁边的石苍苍缓缓抖落头顶黄泥,数只石精找准时机,亮出身上的石英尖刺,趁着不空分神的空档暴起攻来。
可这等攻击,对不空和广智两人来说,便是连一丝威胁都不曾有。
广智笑话一声,随意将双头刀一旋,“叮叮当当”一阵声响过后,直直冲着他飞来的石英碎块便全都跌落在地,伤不到他分毫。
可他却不急于进攻,站定在原地,自在地问那石母:
“你这强盗,见着了我们两个连身子都不愿站起来么?
难不成,你自认光凭这些个小妖,便能阻住我和师兄?”
说罢,一呼一吸间,他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焦灼、炎热,滚滚热浪自广智身上不断涌出。
但石母有苦说不出,她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就连寻常炼化了喉中横骨的小妖都能做到的易事,此刻,她却只能闪动着胸前裂隙上的冷光,以作回应。
事实上,石母如何不知道,光靠着手下的石精们,怎拦得住不空和广智二人?
她乃是这挟魂崖众山之神,先前百目道人的气息消散时,她便有所感知,自然清楚能轻易料理了百目道人的不空和广智实力如何。
只是,手底下的石苍苍们仍是不肯放弃,即便感知到母亲心灰意冷,依旧排兵布阵,拿新化生不久的躯体组成道石墙,妄图阻住那狼妖的脚步。
这时候,不空的两具毫毛分身刚刚回到黄风岭土地的所在之处,正施个法术将那枚玲珑内丹拟作石母的精魄,便起了个考验广智的念头。
他顺势退开两步,将正面战场让给了广智一人,故意说:
“广智,这石精已不是你的对手,便交由你来处理,顺便也让我瞧瞧,从黑风山一路以来,火法精进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