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大人,您还好么?”
鼠三黑黝黝的眼睛看着鼠司空,短小的尾巴不安分地摇晃着,手脚微微发麻,他瞧着鼠司空那阴沉得仿佛快滴出水来的面孔时,心跳的很快。
他看着鼠司空的那对眼睛,那对隐藏在灰白色乱发之后的无神眼睛,手掌不禁紧了紧,又把视线从上边移开,挪到了自已的脚尖。
鼠司空拄着拐杖,没有发怒,亦没有责备鼠三的擅自行动,只是无声地把鼠三一行赶到屋外头,合上房门。
直到外头热烈的阳光被锁在房门外头,鼠司空瘫软在地上,灰暗无神的双眼望向了镜中的自已:
“一张尖嘴突出个龅牙,两颗圆眼贼溜溜,三根胡须颤颤,四条腿儿短......”
恍惚间,鼠司空眨了眨眼,他在那铜镜中瞧见了一个幻影,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手里捧着本发黄的书籍,在大殿上谈笑风生。
鼠司空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对圆耳朵隔着薄墙,听着外边“自愿”去当那虎先锋血食的族中小儿,哀嚎着哭喊着。
这会儿,那猴子的脸面便在他跟前浮现出来,还有他说的那句古怪的话:“我虽认知虎先锋,但那虎先锋可不见得就认得我。”
谁又知道那猴子说的是真是假?意欲为何?
但先前来的那些,可是连村里小儿都不放过的……
他叹了口气,把目光落在手里拽着的法杖,倚在墙边,缓缓对着自已的脑袋举了起来。
这时候,外头传来声叫唤:
“司空大人,未时已到,黄风阵将起,还望您出来主持法阵!”
鼠司空僵硬地扭过脖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
“好。”
......
未时已到,天上的日头刚刚过了正正中中的时段,那黄风怪的黄风大阵便按时地吹去,八百里黄沙遍地,直吹得整座黄风岭昏天暗地。
沙门村里头紧急升起了法阵,护住尚且年幼的崽子们,而成年的鼠妖们则是纷纷躲进了屋子里头,拿着各式各样的破布烂衣堵住门窗,巡逻一事却是暂时舍弃了。
毕竟在这黄风大阵吹去时候还能自如行走的,除了那些法力高强的妖王头目外,再无他人,而这正正好方便不空和广智两人赶路。
他们俩早有准备,从行囊里头摸出几件衣服裹在外露的皮肤上边,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对眼睛还露在外头。
顺着鼠三指明的方向,一路上两人摸索走在漫天沙尘,在这迷眼风沙中走了半个时辰,钻入眼前某扇大门的夹缝中,终是来到了不济谷中。
在此处,黄风大阵威力稍逊,风沙也消停了些,不空和广智两人也终于能歇口气,寻了处避风的巨石。
正要抖落衣物和毛发里头沾着的沙尘,却忽地有道脚步声自他们身后由小及大,由远及近,跟着突兀的消失不见,徒留风中飘来的几声喘息。
不空竖起耳朵,隐隐能听到那人捂着嘴,口中不断念叨着一个名字:
“三王子...三王子...三王子......”
“咚咚!”
突然有两声鼓响,就在两人藏身的石头外边传来,跟着风中有个又尖又细,明显便是沙门村中鼠妖的声音道:
“儿啊,切莫着急,做爹的这些年来,何尝不思念你那兄弟。可复兴一事,大王他能准许么?难说,难说!
可那谷底的毛团......唉,再给他这么吃下去,还没等寻到老三,咱们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有个明显强壮许多的声音道:
“爹爹,孩儿去和他干一架!”
“你这笨货,那毛团耍得一手好刀,脑子有比你机灵,真让你去了那卧虎寺......嗯?什么味道!”
那鼠妖不再说话,彻底没了声音。但不空却把眼一眯,从耳中取了那鳞棍出来,静心听去,果然听见了鼠爪子在石块上爬动的响声。
既已被发现,不空也没了掩掩藏藏的意思,手里提着根鳞棍便从石头后闪出来,两眼隔着风沙看去,在藏身的石头后边,果然站着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只鼠妖!
“两脚羊?”老妖尖叫一声,嗅了嗅空中传来的气味,喃喃道:
“又是只猴子......二郎!”
“爹爹,我来!”
大的那只鼠妖高喝一声,中气十足,把掌中大锤抡得虎虎生威,护住老朽的鼠妖跟前,那老妖怪顺势爬到他肩上,尖声细语道:
“取了这猴妖的猴头,说不准大王便会允诺我等再建亡国,二郎,休要手下留情,砸烂了也无妨!”
不空静静地站在原地,瞧着这两父子在场上自嗨自唱,竟是连手里的棍子都收了回去,手掌一翻,对着那沙二郎施了个定身术。
那沙二郎本就脑子里缺根筋,看着跟前飞来的金光不闪不避,只瞪着一对眼珠子,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登时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见状不空和尚耸了耸肩,冲着广智说道:
“走吧,卧虎寺就在前头。”
“卧虎寺?”
年迈的鼠妖从被定住的沙二郎肩上跳了下来,一对鼠眼盯着不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道:
“贼猴子,你去那卧虎寺所为何事!”
不空和尚把眼一眯,这谷里的风沙刮得是愈来愈烈,惹得双眼一阵发痒,他只想着快些寻到那卧虎寺,在里头避一避风沙也好。
便权当是没听到鼠妖的话一样,趁着定身术的时间还未过去,绕开挡路的鼠妖,抬腿就要往卧虎寺走去。
那鼠妖见不空毫无反应,更是连理睬都懒得理睬他一下,一时间气急败坏,张口便骂道:
“不知好歹的猢狲,不知道此处乃是我鼠国地界,当敬鼠如敬上位么?”
不空闻言,只把眼睛一斜,望着那老妖上蹿下跳的滑稽模样,只是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
“敬鼠令?我且问你,那卧虎寺中的虎妖来了此地,可需要敬鼠么?”
“你...你!你这贼猴子!”
鼠妖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一对鼠目不安分地在地上寻着什么,跟着便伸手从地上捡了块趁手的石头,狠狠砸在沙二郎的脑门上,迸出一声闷响。
随后就听沙二郎痛呼一声,捂着被砸出个红印子的大脸盘子,一对突眼睛带着怒气四处转悠,但那老迈的鼠妖却尖声叫唤起来,扯住了沙二郎的注意:
“二郎我儿,这猴妖不知使了些什么法术把你困住了,但你莫怕,这怪招他一时半会再用不了。
你快快动手,让这不敬国王的猢狲吃点苦头!”
沙二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提着手里的大锤高声叫一声,举过头顶,仗着一身蛮力朝着不空和尚攻去。
不空叹了口气,伸手拦住了打算出手的广智,手腕迎风晃了晃,变出根碗口粗细的棍来。
口中念一声“长!”那棍儿便迎风猛长三丈,直愣愣地戳在沙二郎的脑袋上,借着他自个儿的那股冲劲,只是一棍就把他打得人仰马翻,再起不能!
“啊!二郎!你怎的倒下了!”
沙国王被吓了一跳,短小的尾巴团成一团,手脚并用爬上了身旁的石柱,尽可能地缩起身子,一对眼睛悄悄瞥着不空和尚的动静。
不空晃了晃鳞棍,打出两道风声,指着那沙国王,道:
“还不上么?
再不来,我可要走了。”
沙国王缩着脑袋,不敢去看那猴子,只把手掌在石柱顶上狠狠一拍,口中念着:
“不敬国王,还想寻到那卧虎寺,做梦!”
“唉,无趣。”
不空收了鳞棍,看着那沙国王的糗样,心中顿感无聊,只招呼上广智,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地道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