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黄风岭土地面容变得难堪不已,心中思虑不决,“世尊已言明了,这猴儿再也翻不起波浪,除非,除非......”
他赫然望向那双头鼠怪,那约莫半年前,与他几乎是一同入了世尊门下,如今已攀至门内弟子所能达到的权利顶峰。
此刻,那妖僧竟和这猴儿搅到了一起,连带着这狼妖!
“广智!”他怒而发起狠来,强压着不断自心中涌出的恐惧。
“自你入了小西天,上下师兄弟一并待你不薄,世尊更是亲自为你授礼,可你为何仍是站在了那猴儿身边,与叛徒一并?!”
一说起这小西天的“世尊”,黄风岭土地的腰杆子不免直了几分,毕竟比之当初在黄风岭时人人避之不及的态度,来了这小西天境地,虽不似从前那般自由。
但有了那黄眉佛祖庇护,即便是黄风怪持钢叉追来,他也敢理直气壮地喊上一声:
“你可敢杀我不成?”
要知道,黄眉老怪将这小西天视为禁脔,多少外来客——那天上仙神、地下妖鬼胆敢放肆,无不是摆摆手便被收进了腰上的挎包,再挣扎不得!
所以,他也就料定,这猴儿绝不敢在此等禁地作乱!
“叛徒?哼,兀那老儿,你又怎知其中渊源!”
双头鼠起了短刀擒在掌中,口吐熊熊火,蒸干了眼角垂泪。
他道:
“若不得世尊应允,我岂能出入这浮屠界,自如自在?
且你这蠢货又怎明白,世尊他便看不见、瞧不着、听不到、闻不得......”
双头鼠紧咬着牙,碾出几道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怪声,“我这副烂骨头!”
黄风岭土地被突然的爆发吓得愣了神,而就是这么一疏忽的功夫,那广智和尚已揪准时机,单手按在他尚未完全变化回血肉的石头脑壳上!
黄风岭土地心中并无丝毫准备,只是一个不注意的功夫,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便全然落到了他人手中!
“怎、怎会这么快的?!”他嚎叫一声,正欲调动法力反抗,可碍于已许久未曾动过手,那些沉寂在丹田中的法力尚未流转;
温热!灼热!酷热!
那毛绒大手的温度不断上升,直到火红火红的焰光在广智的手中徒然出现,直至石头所制的脑壳也开始变得绵软,化作粘稠的浆液缓缓流下......
“你若是有自信在我杀了你的前一瞬......”广智轻蔑的笑了笑,顿了好一会儿,看似恍然大悟,鄙夷道:
“要是你真有这般水平,当时在黄风岭便不会演那一出马戏来混淆我等。”
“你!你!你!”
黄风岭土地气的连着吐出三声,可哽咽在喉头的话语怎么也说不流畅,反倒是被这股气呛得自个儿胸口堵塞,险些缓不过来。
“呼——”他猛地舒一大口,感受着头顶的越发炙热,悻悻地举起双手过了耳边,颓然地垂着嘴角,大喊道:
“你胜了!”
黄风岭土地怂了,他不敢赌自已生疏的法术能快过这狼妖的手段,也不敢赌那端坐于云天之上的“黄眉世尊”肯为他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降下佛光。
他心中清楚得很,人与人间的差距,他与双头鼠在世尊心中的差距,正如高山比之黑渊;
一者被其捧在手心,一者不过是过眼云烟。
“广智,”不空和尚挑了挑半边眉头,搭上了自家师弟的肩头。
他将目光放在那黄风岭土地骇然的面孔上,慢悠悠地道:
“叙叙旧嘛,舞刀弄枪的,终归不好。你说对么?‘老友’?”
那猴儿在“老友”二字上狠狠地咬着,而黄风岭土地又怎会听不出来其中的威胁之意!
“你,你这猴儿!休要装出这模样!”黄风岭土地强撑着勇敢,指着行者的鼻头便骂道:
“假模假样!骗骗别人也就算了,我告诉你,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那行者听着了,面上只微微一笑,“哦?好声好气地与你讲话,你反倒不乐意了?”
他边慈眉善目地缓缓说着,边踏步上前一寸。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仅是稍稍靠近了些许,这黄风岭土地便将方才生出一点勇气全都抛诸脑后,再耐不住心头的恐惧。
当时于黄风岭中险些被这行者一棒打成碎片的记忆,此刻正不断如气泡般自水面之下涌出,霎时间,便令惊惧彻底占住了他的脑子。
回过神来,那张猴脸又往前突了一寸,几乎是完全贴在了黄风岭土地的眼珠子跟前!
黄风岭土地骇然大叫,“世尊!救我啊世尊!”可饶是叫唤了足足数次,这浮屠界中,除了几只好奇地过来凑热闹的活尸外,哪里有半寸佛光普照?
“对...对了!”他直哆嗦着,手脚颤动个不停,忽的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那般激动起来,“不空大师!不空大师!我知你就在此处!”
不空大师?那行者歪着脑袋,乐呵呵地瞥了眼身边矗立不动的广智和尚,心中却也明白,这所谓的“不空大师”,其实是那黄眉老怪座下弟子之一。
只是不知为何,这“不空”竟和黄风岭的小小土地搅和到了一起?
这事儿,倒是有趣。
只是还没等黄风岭土地把求救的话术说完,有一刀客自黑影中显出身来,拔刀喝道:
“诚然,这小老儿是个欺软怕硬,口是心非的东西......”
那刀客飞身上前,形似鬼魅,宝刀劈来,寒寒煞人心!
行者微微一笑,眼见着刀芒已近在咫尺,却不急不缓地拖过那黄风岭土地往身后一拽,就这么站定在原处不动如山。
刀客来的极快,眨眼功夫,宝刀已架在行者的脖颈上。
只是,甭管行者本人,还是他身侧立着的狼妖广智,又或是双头鼠,脸上神色照旧不变。
他便问:
“为何不避!”
行者则笑着回道:
“你斩的,是这泄了要事的愚人,而非天命。”
刀客瞳孔一缩,五指收紧,厉声喝道:
“呔,看刀!”
可这一刀全然没有先前的狠,没有先前的快,显然,他已被说中要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