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我已感觉到,那不白的魂灯灭了......是他干的?”
不净恭敬地对着来人行个礼,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僧。
“是,师兄。
正是天命人所为。”
“好...好...”年老僧人颤巍巍地抚着悸动的胸口,抓上挂在身前的念珠,“几个师兄弟中,不净,只有你做事最是令人安心了。”
年老僧人惨白的手掌搭上了不净的肩膀,在上边很轻很轻地拍了两下,眼中毫不掩饰地透出欣慰,“多谢......”
不净听了,望着这僧人浑浊眸子里的一丝解脱,他长长吐了口浊气,忧愁道:
“师兄,我想不明白,那白狐若是放任不理早已支撑不住,更何况,以世尊的脾气,要是你真个想忘了那事,求世尊出手便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便是要这般多费些气力才好啊。”那年老僧人无力地笑了笑。
落雪晃悠悠地飘落在他的指尖,而后被他温热的手掌融化成流淌的雪水,在手心处聚成一片小小的低洼。
“满而不盈,呵,不净,你看见了么?”僧人伸出手去,又道:
“这是个好兆头啊。”
“师兄,你着相了。”不净深深地行了一礼,望着痴迷地注视着掌中水洼,似乎未曾听见他的话的老僧,他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对师兄来说,这事儿,绝不仅仅是所谓的‘遗憾’,那我便再候上一候罢。”
......
行者已过雪山径披霜道,路至尽头,有开辟山石所做之百级台阶,直抵山上神庙。
拾级而上,途中有小妖小怪拦路。
冻死骨持狼牙棒使浑身气力斜斜打来;双刀僧一前一后,互相照应,刀刀皆具章法;穿云鬼弯弓搭箭,眼儿一定,箭矢的尾羽在半空中仿佛化作生前的优雅鸟雀,直冲冲射去。
更有赤发长角鬼,身形快若雷电,手中奇门兵器既可以灵力变化出弓弦,自背上箭袋中取寒光箭,射出骇人一击;近可攻可守,两头皆有刀刃锋利,心狠手辣,刀刀致命。
但就凭这些,还拦不住那行者手中的鳞棍,亦挡不住那广智和尚的火法高深。
跨上最后一级石阶,那原本刷着红漆的寺庙外墙便映在了不空和广智眼中,只是这会儿大雪封山,仅有的那一抹红色,已是极少可见的了。
到了这个时间,寺中静悄悄的一片,见不着吃斋念佛的僧人,也见不着横行霸道的精怪,整片硕大的寺庙里头,竟只剩下了广智和不空一狼一猴。
“师兄,那山下的支应僧所说的佛寺,不正是此处么?
可是不知因何缘故,这寺庙已经人去楼空,再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广智抓了把寒风在手中,嗅了嗅。
奇怪的是,这缕风尾里头藏着的气味,除了他们二人,再没有多余的活物气息了。
除了“寒冻”和冰雪间盛开“腊梅”,这风中传来的信息就仿佛被某些东西刻意抹除了般,干净得实在可怕。
方圆数里之内连一只活物都寻之不到,到底是出了何种事故?
广智愁苦着一张脸,双眸在寺庙内四处查看,但无论如何,他所能见着的,也不过是破落许久的一座寺庙罢了,再没有什么“新奇”事物,便是连血迹血痕,都未曾看到。
“循着这条路走便是。”正当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寺庙里头四处寻觅着活人身影时,自那高天之上,有只人首鸟身的精怪扑棱着翅膀,缓缓落在院中的二十八星宿之室火猪的雕像上。
“小西天土地,在此恭迎天命人。”那怪鸟自称是这小西天境的土地,“不必再看了,这寺中的人已走空了。”
土地从室火猪的雕像上扑将下来,悬在广智跟前,上下来回扑扇着翅膀,一对人眼细细打量着广智: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在这小西天见着活生生的广智,有意思,有意思。”
广智眼睛微微一眯,威胁似的在手心搓出一团火球来,看似好声好气地说道:
“废话少说,你既然是那这小西天土地,自然也该明白,这寺中到底出了何种变故?”
他本意是想从小西天土地处探一探这处寺庙的虚实,谁料这人首鸟身的东西竟完全不怕他的火焰,甚至收拢了翅膀往雪地中最为温暖的那团火光凑了过去。
“这大风大雪的,有个火堆架着属实暖和不好。”小西天土地挑了挑眉,心中一动,对着广智说:
“你我有缘,不如让我来替你算上一卦,如何如何?”
说罢,还未等广智同意,他便打量起了面相,又作势要抓起广智的右手来瞧一瞧所谓的“手相”,但广智哪能方才见面的这怪鸟随意见着自个儿的手相?
要知道,在修行界中,手相虽比不得生辰八日那般重要,可随意展露,落在某些擅长此道的人手中,可玩的花招那便多了去。
“不必了,”不空这时候上前一步打断了那小西天土地的喋喋不休,“那黄眉老怪派你来此处是为何,可别光顾着算卦忘记了。”
“啧啧啧,”小西天土地这才停下了纠缠广智,重新拍打着翅膀飞在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傲然道:
“既然你急着去送死,那便去罢,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天命人来此为的是些什么。
不过,在你来之前我算过一卦,你可愿听听?”
“不必听了,无非就是动不如静,有才无命。”
不空瞥了眼那小西天土地面上的惊讶,摆摆手又道:
“既已见过了天命,我便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多苦多难,多灾多厄,也不过是我自个儿想选的。
行了,带路罢。”
小西天土地人脸上一愣,显然没有想过,这猴儿竟能抢先自已一步说出此卦,所以,“你已清楚劳碌过后一无所获,仍要死心眼地往里头钻么?”
“要知道在这乱世,多少人想求得一份安宁都不得,而你,只需要放下那不切实际的梦,便能安享万万年的平静,何乐而不为呢?”
说话间,小西天土地已扇动着翅膀往远方飞去,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驾着云头紧紧跟随着的不空师兄弟两人。
风声呼啸,那不空和尚桀骜不驯的声音也自其中传来:
“正如你所说的那般,正因众生不得安宁......
我见不得众生如此,所以我便擎起了这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