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熙婉虽然不太满意这个儿媳,此时却更诧异儿子的做法。见柏吟霜呆呆地望着儿子的背影,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已,连忙拉起她的手,安慰着,“阳儿该是担心你在宫内的处境,才出此下策。”
柏吟霜摇摇头,盯着紫沐阳的身影,似乎只想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是,终究是落空的。
“你我成婚,本是权宜之计,无关情爱。休书在你我成婚那日,便已备下。如今交予姑娘,从此一别两宽,愿卿不日觅得良人,顺遂无虞。”紫沐阳转过身,无比冷漠地说着这番话,让一旁的沐熙婉愣住了。
本以为柏吟霜会潸然落泪,不曾想,她只是冷静地将休书收在袖中,屈身朝着紫沐阳施了一礼,“自此,吟霜拜别殿下。”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抬脚离开了天牢。
“阳儿,你这又是何必?”沐熙婉不理解,明明是自已一心要求娶的姑娘,作何要冷言冷语地伤害她。
紫沐阳并未回答,只是背过身去,阴暗中,痛意在脸上蔓延。
见他不回应,沐熙婉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隔阂,似乎很难跨过了。“先委屈几日,外祖和母后一定会保你无恙!”
说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便离开了这里。
“殿下?”墨是一脸担忧,殿下为太子妃想好了退路,从未想过自身。
“自古成王败寇。”紫沐阳自嘲地笑了。
这一刻,他是真的认输了。
约莫半个时辰前,紫沂宸拎着一个食盒,走进了他所在的牢房。
紫沐阳冷眼瞧着他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一旁的桌上。
“你是来看孤笑话的?”紫沐阳端坐在那里,抬眸盯着他的脸。
“皇兄说笑了。”紫沂宸就酒杯斟满,“小九来此,不过是为皇兄饯行,此番去往北疆,归期未定,前路艰辛,望皇兄能保重身体。”
说着,紫沂宸端起一杯酒,不等紫沐阳说话,便一饮而尽。
不过短短几句话,句句扎心刺骨,紫沐阳走到桌前,拿过为他准备好的酒盏,送到口边。
却被一旁的墨是阻止。
“怎么?皇兄是怕小九在酒里下毒?”紫沂宸继续给自已斟满了酒,自顾自地喝着。
“孤自然是相信你的。你若是想为楼公子报仇,也不会使这暗搓搓的手段。”说罢,仰头将酒盏中的酒水饮尽。除却那些恨意,对紫沂宸,他更多是羡慕,羡慕他有一个疼爱他的娘亲,羡慕他与其他兄弟之间的亲昵。而自已,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为何?”紫沂宸放下酒杯,凝视着他。
见他疑惑地看着自已,紫沂宸重新问了一遍,“你是储君,这一点不会变。你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为何搭上那些无辜百姓,布下一个局呢?”
时至今日,紫沂宸还是不能理解,没有人会与他争皇位,他为何如此偏执?
“为何?”紫沐阳苦笑着,“自你出生起,你我便注定是敌人。你一出生,便天生异象,钦天监称此为吉兆,把一个该出生的婴儿捧成赤翎的福星,圣颜大悦,当下便许你为王,若不是早早封了太子,怕是父皇会直接封你为太子。从那时起,你便遮住了我的光芒。后来,你慢慢长大,父皇特地请泽熙大人亲自教导你。文韬武略,各方面都出类拔萃。你可知,我曾经多想成为泽熙大人的弟子,可笑的是,我们的父皇,根本就没有想到我!后经西北一战,你在朝中名声大噪,朝臣不无称赞,那时,我便知,留你不得了。”
紫沂宸静静地听着,内心却无法平静。他竟不知,皇兄是这般想他的。
发生的这么多事,归因还是自已。
成功地看到紫沂宸愧疚的神情,紫沐阳莞然一笑,“别把自已想得那么伟大,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注定是这个世界的垫脚石,牺牲也是他们的最终归宿。你为那些人不值,又能如何?小九,你改变不了这样的现状。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利益持有者才有最终话语权,那些所谓的羁绊,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人自古都是现实的,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他看得很透。
“如此病态的情况,终是要纠正的!”
“那我便拭目以待。”桌上的菜肴,紫沐阳并没有动筷,天下第一楼的菜色,他再熟悉不过。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
“小九,我承认,这次是我输了。”紫沐阳将酒盏放下,脸上笑容一滞,“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我认!可你呢?你又在这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你怕是不知道,你母妃不是病故。一个受万千宠爱的皇妃,却死在了自已的宫中,你就不好奇?”
说罢,紫沐阳丝毫不在意地站起身,走到木榻前,和衣躺下。
一番话激起千层浪。
紫沂宸脸色大变,直接冲了上去,拉起紫沐阳的衣领,双眸紧紧地盯着他,“告诉我,是何人害的她?”
怎料,紫沐阳只是微扬着嘴角,别有趣味地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并不说话。
紫沂宸见状,放开他的衣领,尽力压住内心的怒气,“皇兄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殿下!”
紫沐阳摆摆手,示意墨是自已无妨。
嘴角的笑意未散。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些,小九!他日你若是知道了真相,该如何自处呢?
当天,紫沐阳被单独关押,夜里,突发恶疾,腹痛难忍。狱卒看到他脸色惨白,却仍旧正襟危坐,咬唇忍耐。原本不想去在意,又想到上面交待要好好照看着,便上前询问,“太子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无妨!”紫沐阳双眉紧皱,忍着痛回答。
狱卒仔细地打量着狱中的紫沐阳,不太放心的移开视线。
“咚”在狱卒转身的一刹那,紫沐阳支撑不下去,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狱卒着急地打开牢门,走到紫沐阳身边,不敢轻举妄动。观察了一会儿,小心推动着他的肩膀,但地上的紫沐阳没有任何反应。“来人!快去告知高公公!太子殿下晕倒了!”
“是!”另一个狱卒见状,赶紧跑出监牢。
没过多久,高福莱带着太医赶来牢房。紫沐阳已被狱卒抬至一旁的床榻上。
“快去给太子殿下瞧瞧!”高福莱看着不省人事的紫沐阳,心里一个激灵,这都是什么事哦?
随行的太医赶紧来到床榻边,给紫沐阳搭脉,脉象紊乱,乃中毒之症,但具体所中何毒,不好妄下定论。太医摸了摸胡须,站起身,恭敬地对着高福莱 说道,“高公公,太子殿下这是中毒了。”
“既是中毒,还不快点给太子殿下解毒!愣着干什么?”高福莱厉声道。
“这……”太医犹豫道,“下官虽能探出太子殿下晕倒是中毒所致,但是实在是医术浅薄,不知太子殿下所中何毒!”太医说完,丝毫不敢抬头看高福莱。
“罢了罢了!”高福莱扬着拂尘,让太医离开。“去请张太医来!”
没过多久,张晦赶来,探了他的脉搏后,不禁感到疑惑,太子脉象不似常人,竟有另一条脉搏在跳动,比他原本的脉搏跳动地还要强劲。他的身体逐渐冰寒,面部依稀结了一层薄冰。
“张太医,能否救治?”高福莱心急如焚,若是救不活太子,明日不知如何跟陛下交待!
“高公公,太子这脉象,老夫也是前所未闻啊。”张晦无奈地摇头,“若是……”
“若是怎样?”高福莱连忙问道。
“若是那个楼公子在,或许有救治之法。”张晦如实地说道。
“这……”高福莱一时哑然,楼公子要是尚在人间,他还需要在这里干着急嘛?
想到被陷害致死的楼岑,张晦叹息不已。
他就说这皇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般风灵神秀的一少年,就这么离开了。
“或许还有一法。”见高福莱苦着个脸,张晦想到楼岑曾提到过的一味药材。
“什么办法?”高福莱一听到还有办法,立马有了精神。
“老夫曾听楼公子说过,有一种药材,名唤赤火芝,可解百毒。或许可以一试!”
“赤火芝?”高福莱脸色黯淡了下来,据传,赤火芝生长在极寒之地,可活死人,肉白骨,珍稀无比。可毕竟是传说中的灵药,只是听闻,却从未有幸得见。
“无论如何,将此事禀告陛下,由陛下决断!”
高福莱看着张晦离开牢房,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紫沐阳,眼底泛着幽光,看来,一切准备就绪了。
第二日,高福莱将太子中毒的事情禀告给煜帝。
“赤火芝?张晦当真这么说?”煜帝听到紫沐阳中毒,倒是没有表现得过多惊讶。生在皇宫,趋炎附势之辈,惯会见风使舵。若是这点事都无法处理,如何担任一国之君?对紫沐阳这个儿子,失望至极。
“回陛下,张太医确实说的是赤火芝!”高福莱点头回答。
“赤火芝可不好寻呐!”煜帝翻看着案上的奏折,自言自语道。
棋局已下到这一步,容不得悔棋了。
“酉!”煜帝朝着殿内唤了一声。
“主上!”赤翎卫中的酉立马出现在殿内。
“全面封锁太子中毒的消息。今日午时,押解太子前往北疆。”煜帝冷声说道。
“属下遵命!”宛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养心殿。
午时一到,太子紫沐阳身穿囚衣,脚戴镣铐,坐着囚车,被两名狱卒押解,前往北疆。
途经京都正街,被百姓围观。
“没想到啊,当朝太子殿下竟然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陛下明察啊,若是这样的人当了一国之君,咱们赤翎也过不上好日子了。”
“还是沂王殿下好啊!”
“别在这里议论了,小心掉脑袋!”
人群里,黄璟灏和招财看着头发散落的紫沐阳,心里感慨,初见时,他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为城南的难民亲力亲为。不料眼下,他却沦为阶下之囚。在与紫沐阳对视的那刹那,黄璟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看向自已的眼神,是冷漠的。
太子,罪民,不过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