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那的目光在古牧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视线,眉间的笑意不减,“你是觉得,沐樾支持的那位会配合我们?”
“毕竟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古牧不觉得沐樾会背弃他们之间的约定。
“你还是目光短浅了些。单不说我们抛出了赤火芝这个谎言已然被拆穿,沐家在背后所做的一切被赤翎的那位皇帝看在眼里,还能安然活过这个冬天?那位皇帝若是真看重沐家出的太子,前来求药的,便不是沐家人了。”赤那目光深沉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古牧。
古牧沉默不语。
“赤翎的江山,只有在紫沂宸的手上,狼族才有发展壮大下去的机会。”赤那一改笑意,神色严肃地说道,“全力救治沂王!”
“是!此外,血牙走失的狼崽出现在紫沂宸的身边。”古牧想起极力护着紫沂宸的小狼崽,完全看不出从前那副孱弱的样子。
“哦?”赤那有些意外地扬眉,随之释然,“万物有灵,若是它的选择,便随它去罢。”
在古牧准备退出营帐之时,赤那又说了一句,“沙寇那边,让诺海去一趟。”
“是!”
赤那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沙盘。
言之赶到狼族营地时,未表露身份,却没有任何拦阻。
“白胖?”白胖看到熟人之后,立刻跑了出来,咬着言之的衣角,往下扯着。
言之蹲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白胖的脑袋,“乖,你是知道殿下在哪儿,对么?”
白胖松开言之的衣服,用幽蓝色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子,朝着西南方的营帐走去。
找到紫沂宸时,他正在被大夫医治。
胳膊上的镰月锏已被取下,左臂上的伤过重,大夫用了最好的金疮药,将伤口简单地包扎了起来。
“大夫,他怎么样?”言之着急地问道。
“死不了!”大夫是位老者,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回答,语气中透露着不满,如今的少年郎都是不要命的。
站起身子,看了一眼一脸愁容的言之,嘱咐了一句,“静养半年,左臂不得用力。”离开之前,目光在床榻旁边摇晃着尾巴的白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露出欣慰的笑容,血牙,小崽子没有让你失望。
言之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紫沂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便是听之从云城传来的书信。言之大致知道这封信是关于谁的消息,行之哥前往药王谷,至今未归,听之也是久久未归,潜意识里,言之猜测到这封信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言之将手中的书信,放回怀中。这件事,还是等殿下醒来,再做决定吧。
这一夜,紫沂宸高烧不醒,言之陪在身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找不到办法,好不容易在狼族营地找到白天的大夫,却被告知,高烧是正常的,无需大惊小怪。
言之无力地回到营帐,看着热汗淋漓的紫沂宸,在心中无数次感叹,若是楼神医在,就好了。
迷雾中,紫沂宸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自已。
“小玖,你在哪儿?小玖!”迷雾中,传来楼岑焦急的声音。
“楼岑?楼岑!你在哪儿?”紫沂宸朝着声音的方向跑着,却依旧找不到楼岑。
雾越来越浓,眼前的草木也变得模糊起来。
紫沂宸不敢停留,只能寻着声音的方向,不断地呼唤着楼岑的名字。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了冷泉旁,看到楼岑垂着脑袋,白皙的手指划过泉水,语气满是抱怨,带着哭腔,“你来啦,你怎么才来呢?”
他想辩解些什么,却开不了口,想要靠近,却迈不开脚。
可是,楼岑似乎并不在意,站起身,决绝地看了自已一眼,离开冷泉,走到岩壁后的山洞里。
心里莫名的恐慌,紫沂宸奋力抬起脚,那道屏障仿佛只是他的从错觉,来不及多想,紫沂宸连忙追上去,跟在楼岑身后,走进了洞穴。
四周的岩壁上,都是被击打的痕迹,地面的碎石,比之前要多。
药王谷?对,这里是药王谷!
理智告诉紫沂宸,自已如今应该身在北界,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可眼前的景象,一遍遍地提醒他,这并非梦境。
楼岑双目无神对着墙壁,挥动着双拳,不断地攻击着。石壁上的碎石滚落到他的脚边,石头上都沾染着血渍。
他想上前阻止,却发现迈不出脚,双腿似乎被什么拉扯住,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停在原地。
“楼岑!楼岑!”他只能大声喊着楼岑的名字。
可是,没有用。
他跟楼岑之间仿佛被什么隔绝了一般,楼岑看不见自已,也无法听到自已的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楼岑,嘶吼着,一拳,一拳地砸在岩壁上。
直到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上。
“楼岑!”束缚在脚上的力量突然消失,紫沂宸立即跑到楼岑身边,抱起他,走出暗室,回到屋子里。
竹屋内的陈设一如之前,没有改动过。
桌上,窗台,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只不过,此时的紫沂宸无暇顾及这些,他抱着昏迷的楼岑,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
身子单薄了,颧骨突出,面色惨白,眼底一圈青黑。紫沂宸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眼里尽是心疼。短短数月不见,楼岑消瘦了许多。这些日子,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突然,楼岑睁开双眼,擒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眸中尽是怨恨。
在紫沂宸不知所措的时候,楼岑放开了他的手,双手环抱着自已,喃喃自语,“你为什么才来?你怎么可以才来?小玖……你怎么可以……”抬眸间,两行泪顺着脸颊滴落,落到他的手背上,无比灼热。
紫沂宸想出声安慰,却抬不起手,被一股力量拽住,离楼岑,竹屋,药王谷,越来越远……
“楼岑……楼岑……”紫沂宸突然睁开双眼,入目是陌生的装饰,不是药王谷的竹屋,也并非是营地的纱帐。
原来适才的一切都是梦境,却又那么真实。
额上的冷汗落入发间。
“殿下!”
见紫沂宸醒来,言之急忙跑过去,将他轻轻地扶起,而后端起一旁的药碗,叮嘱道,“殿下,大夫说,手臂的伤需要静养,半年内不能用力。”白胖蹲坐在床榻边,对着紫沂宸“嗷呜”一声,似乎也在担心它。
“无碍……”他十五岁便随军上战场,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紫沂宸摇摇头,左臂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脸上血色全无。
右手接过药碗,将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不觉皱眉,酸苦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让他不觉想起在药王谷的日子。
“听之那边可有传信回来?”
“昨日刚收到听之的来信。”言之犹疑一刻,还是将怀中的信件拿了出来,考虑到殿下的左手无法用力,便细心地将信件展开,递到他的右手里。
接过信件的那一瞬,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却在看到内容之后,笑容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担忧,梦境中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整个心都悬在那里。
没有丝毫犹豫,抬头看向言之,“调动王府暗卫,联系听之,全面搜寻楼岑和赤火芝的下落!”信件紧紧握在手中,想到听之在信中写的“赤火芝被夺,师傅寻无踪迹”,紫沂宸的脸色显得更苍白无力,单手捂住胸口,气急攻心,一口血水吐出。
“殿下!”言之急忙扶着紫沂宸。
“嗷呜!”白胖急得在床榻前来回打着转。
没了赤火芝,他无法想象楼岑会承受些什么。神志全无的楼岑,将自已困在暗室中,对着墙壁发泄着。这一幕反复出现在他脑海里,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生疼。
“快去!”紫沂宸催促着,费力想要起身,却被言之拦住。
即便没有去看信件的内容,从殿下这般反应来看,也能估摸个二三来,人心总是偏的,即便知道楼神医对殿下有救命之恩,可眼下,以殿下的身体,实在无暇分心去关心别人了。“殿下,我这就飞鸽传书给行之哥。您的伤需要安心休养,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
“沂王?”听说紫沂宸苏醒,赤那连忙赶了过来,在帐外站了一会儿,听见主仆二人争执,才揭帘而入。
赤那走到紫沂宸的木床前,注意到他左臂上的纱布渗出了点点血迹,关切地说道,“患者谨遵医嘱,这是赤翎国常说的一句话吧。沂王贵为天家人,这点,该是不用别人提醒的。”一旁的白胖见到赤那,乖顺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紫沂宸将手中的信件握紧,脸色寻常地回道,“多谢赤那派人相救。”
赤那闻言,摆摆手,“沂王聪慧,自然知道狼族救你的理由。”赤那对上紫沂宸探究的目光,继续说道,“沂王怕是不知,沙寇并非简单的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古牧在救你的时候,与沙寇缠斗一番,从那个领头的身上掉落了这个。”赤那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牌,示意给紫沂宸看。
“这是?”紫沂宸盯着玉牌上熟悉的纹路,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这枚玉牌显然不是出于北界,不知沂王瞧着,有没有印象?”赤那将玉牌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不等紫沂宸回答,又对外吩咐了一声,“沂王的伤未痊愈,快请牧老继续给瞧瞧。”
“劳烦赤那费心了,本王的伤势无碍。”紫沂宸稳住心绪,“商道修建还需一月左右,郸城已聚集来往的商户,至于沙寇一事,还请赤那依约相助。”
“沂王心系天下,实在让我佩服。”
“天下非是为君者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才谈得上江山社稷。互市一事,事关两族,也劳烦赤那忧心。”
“自然。”似乎很满意紫沂宸的回答,赤那关心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紫沂宸在狼族营地休养了几天之后,便回到了郸城营地,将商道修建的事宜交待下去。
至于那枚玉牌,紫沂宸将它交给戊,让他带回京都,直接交给煜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