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再去追,能追到什么?苏幕和沈东湛是什么人,能站着等你?早就跑得没影了,这会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再者这种情况,可不敢再追了,万一真的追出祸来,申涛也担待不起!
定远侯府。
尚远面色黑沉,周身杀气腾腾,“你说什么?”
“齐侯拦住了咱们的去路,卑职不敢继续追。”申涛如实陈述,低头不敢多言。
他自然知道,自家侯爷的脾气,这会怕是要大发雷霆,保不齐是要杀人的,事关公子之伤,谁敢往前触霉头!
申涛,不敢。
“沈!丘!”尚远咬牙切齿,一掌拍碎了桌角,“沈丘!”
申涛弓着身,“齐侯爷还有几句话,要卑职带、带给您!”
“说!”尚远眦目欲裂。
申涛战战兢兢的开口,“齐侯爷说,别把手伸得太长,他虽然不管闲事,但若是您敢把手伸到齐侯爷的头上,别怪他不客气!”
这是沈丘的原话。
“好你个沈丘,你儿子在我的地盘上造次,伤及吾儿,你还敢护短?”尚远七窍生烟,气得在屋内负手转圈,“你给我等着,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早晚、早晚要去华云洲,找你算账!”
申涛不敢吱声,谁不知道这齐侯爷沈丘,是个护短之人,而且是不讲道理的那种。
沈丘有两个儿子,长子沈东湛,幼子沈东麟,沈东湛得了世子之位,却无缘无故的跑到了殷都,当劳什子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而沈东麟则在侯府主事。
说起来,这沈丘和寻常的侯爷还不一样,也就是说,皇帝会想着铲除其他王侯,但唯独不会想到沈丘,这老小子喜欢四处跑,若不是逢着战事,被皇帝死撵着带兵,估计早跑没影了。
这不,天下太平之后,又因为出了那事,他就真的闲事不管了!
皇帝连圣旨都下了,他还是丢下三军跑回去华云洲钓鱼,死活不肯再踏入殷都半步。
不过,沈丘这人有这本事,能跟手底下的兵称兄道弟,即便交还了所有的兵权,可底下那些旧部仍旧……只认人。
要不是这样,尚远何至于忌惮他如斯。
书房里,噼里啪啦了一阵,好半晌才停歇。
申涛面色惨白的走出来,从始至终没敢抬头,一味的弓着身,生怕尚远那一巴掌落错了地方,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尚远无处发泄心内的愤恨,唯一的儿子又被苏幕那一刀,砍成了残废,让定远侯府绝了后嗣,沈丘的儿子是从犯,偏偏……他还真的拿沈丘没什么办法。
那老小子从来不按规矩办事,做事只问结果、不择手段,什么大局不大局,对这不讲道理的护短之人而言,早就塞进了狗肚子里,否则也不会出现在定远侯府的地盘上。
站在北苑的空地上,尚远定定的望着那间破旧的屋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实在是心内愤懑,实在是心痛难忍。
“杰儿从小到大,都很少见到他父亲,时常会缠着我,问我……他爹去哪了?”有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告诉他,他爹是个大英雄,为国出征,平定天下,所以他一直以你为荣。”
尚远回头,满是厌恶的瞧着她。
一身布衣的妇人,手持佛串,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明明是雍容华贵,却终皈依我佛,原不想过问红尘事,偏偏又在红尘中,“可是我们都没想到,你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从那一日起,我便知道,早晚是要有报应的。”
“你胡言乱语什么?”尚远低喝,“什么报应不报应?我上战场杀敌无数,若然真的有什么报应,早就该来了,还会等到现在?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否则我……”
妇人毫不畏惧的抬眼看他,默默转动手中的佛串子,“否则如何?我此生囿于红尘,早就活够了,不过是舍不得两个孩子而已!现如今,一个因为你而身受重伤,一个因为你而放浪形骸,这家早就散了!”
尚远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愣是再也吐不出来。
“你毁了别人的家,也毁了我的家,尚远……这是报应,是你的报应,活该你尚家绝嗣,活该你满门荣耀到此为止!”妇人瞧着不远处的破屋,“她总算是解脱了,终于不用再疯癫哭泣。”
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承受煎熬。
“那也是你的儿子!”尚远低喝,“你发什么疯?”
妇人点点头,朝着破屋走去,“是啊,那也是我的儿子,可我的儿子和女儿因为你,而被养成了这副乖戾发癫的样子,我却无能为力,发疯不是必然吗?同她一样!”
语罢,她手指着破屋,“十数年啊,关在这里十数年,你想要的答案,得到了吗?如果让他们知道,你把人关在这里,你觉得定远侯府还会有太平可言?也对,从你把人带回来的那天开始,定远侯府就已经受到了诅咒,冤魂不散,恨意难消。”
尚远拂袖离开,“送夫人回佛堂,以后不许她再踏出院门半步!”
“是!”
身后,传来妇人的冷笑声,“尚远,这是报应!报应啊!”
尚远没有回头,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生怯意?
只是,报应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也许到死都等不到,也许……说到就到! 夜色沉沉,船行碧波上,烟波浩渺。
摘下斗笠,解下蓑衣,黑暗中有人上了船。
“侯爷,世子应该走远了。”
“要是跑得不快,老子就放狗!这个臭小子,跑定远州也不知会我一声,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侯爷,这定远侯府不会罢休吧?”
“能适可而止的,就不是他尚远,这老小子,一肚子坏水,但若是敢欺负到我沈家头上,老子非得拧断他脖子!”
“侯爷快走吧!夫人……”
“走走走!”
黑暗中,船破浪,急行。
远远的,好似有人在喊:沈丘你个王八蛋,给老娘站住……
黑夜终会过去,晨曦微光从船头落下。
苏幕幽幽的睁开眼,面颊微微带着红润,显得精神不少,大概是因为发过烧的缘故,起身的时候有些眩晕。
下意识的扶了一下床边,苏幕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一抬头,沈东湛站在门口,逆光里,少年人俊美无双,一身与生俱来的矜贵,带着谁都无法比拟的傲气。
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带着清冷,两片薄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大概很少有人见到,东厂二把手如此虚弱的样子。
“怎么,连走路都走不稳了?站都站不起来。”沈东湛轻嗤,“一点都不像是你苏千户啊!”
苏幕冷哼,“风水轮流转,谁知道有朝一日,会不会轮到沈指挥使呢?”
“那你可有得等。”沈东湛半倚着门框,光亮落在面上,宛若镀了一层金色,清贵至极,“我这人没别的本事,保护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
言外之意,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是,无能!
苏幕站起身,“沈指挥使可下水游两圈,到时候再来说这话。”
“以你现在的能力,就算加上整个船上的奴才,谁下水……还不一定呢!”沈东湛说的是实话,若真的交手,苏幕和整船的奴才,都不一定能赢。
苏幕没说话,自己身负重伤,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可说?
外头江风凛冽,只要这一路顺遂,很快就能抵达扬州。
档头疾步行来,当即行礼,“千户大人,您醒了?您……没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苏幕轻嗤。
档头瞧了沈东湛一眼,“没事没事,没事就好。”
苏幕眸色陡沉,转头瞧着沈东湛,“你做了什么?”
沈东湛勾唇,目色邪肆,“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