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的的确确是人皮。”白璐瑶接过了欧阳娜的话说:“大人恐怕也知道,我和娜娜都是奇门中人,这人皮鬼影,也就是‘诡皮影’,是我们奇门历代遗传下来的古魔术。”
“那林长枫上次所讲‘诡皮影杀人’之事,难道与你们有关?”
邵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没想到今晚虽然在“大世界”螳螂捕蝉徒劳无功,可竟在这图书馆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过了一会儿,就听欧阳娜说:“不瞒邵大人,那‘诡皮影杀人’确实与我们有关。”
“也就是说,那天在巷子里的两个日本人,是被你们杀死的?”
白璐瑶和欧阳娜见已无法再隐瞒下去,便点头承认了。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大人,从我们被放出巡捕房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们。而且跟踪我们的人还不止一波。”
白璐瑶说着,把眼睛看向了邵俊,只见他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我们当然知道,邵大人派人跟着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但日本人可就不一样了。还有那个林警官,我们当时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跟踪我们。”
“林长枫也跟踪你们了?”邵俊几乎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哪儿都有林长枫的影子,他好像每次都能够未仆先知一样。
“是啊,他是最后一波跟踪我们的人。只不过是敌是友,当时我们还不太清楚。”白璐瑶不紧不慢地向邵俊讲述了那日从巡捕房出来后发生的事。
“邵大人派的手下在我和娜娜进良友实业公司后就中了日本人调虎离山计,我们发现后随即把日本人引入了那条巷子。”
邵俊不等白璐瑶讲完,就接过她的话说:“然后你们就使用了‘诡皮影’杀了那两个日本特务。为了不引起林长枫的怀疑,二位小姐又故伎重演,唤出了那个骑马战将的皮影来袭击你们,逼得他现身并出手相救。”
“是的,邵大人。我们使用‘诡皮影’纯粹是为了自卫,那几个日本特务盯着我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天在巷子里正好是个机会。”
白璐瑶和欧阳娜的话,让邵俊既有些吃惊又觉得一点不吃惊。其实,他早应该想到这两个女人身为奇门中人,一定有她们的过人之处,可不知为何,他偏偏不愿朝这个方向去想。特别是白璐瑶,在他心中,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单纯朴实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怎么会使用“诡皮影”这种幻术去杀人呢?
看来,一个男人的大脑一旦被情感所左右,那他的智商确实约等于为零。
“哎呀!天天想着黄雀在后,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就是那只不长脑子的笨螳螂,结果居然被蝉给戏耍了。”邵俊自我解嘲地笑着说道。
看着邵俊一副憨态可掬的表情,白璐瑶和欧阳娜两人也捂着嘴,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不过还是要谢谢邵大人,一直在背后默默保护我们。”
“哪里哪里,这也是我的本分。大家尽管方法不同,但都是为了早点侦破那‘鬼杀人’案嘛。”
“对了,邵大人,不知最近可打听到傅青衫的消息?”欧阳娜故意转移话题,试探地问。
“别提了!”说到傅青衫,邵俊更是一肚子憋屈,便将这几日自己和林长枫如何到西苑戏院去找他,然后又是如何找到他家一直等到了深夜,然后看到了谁谁谁,那个傅青衫始终避而不见,等等,像竹筒里倒豆子一一道出。
“今晚来之前,我好不容易打听到那小子经常在‘大世界’跳舞,就直接找了过去,没想到林警官已经先到了一步。他一看到傅青衫,就上去纠缠人家,可人家就是不搭理,后来又和人家斗舞,结果等他跳完,那个傅青衫又不翼而飞了。”
“林警官还跟傅青衫斗舞啊?谁赢了?”欧阳娜装作好奇的样子,明知故问。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我们那位林警官了。”邵俊有些语气酸酸地说,“你们可能不知,我和这位林警官可是大学同学,论唱歌跳舞这些讨你们女孩子开心的玩意儿,他没一样不行。”
“没想到邵大人跟林警官还是同学,真是看不出来。你们俩完全就是两类人嘛!那个林警官成日里游手好闲,浑身上下活脱脱一个花
花
公子,哪能跟邵大人您比呀!”
欧阳娜刻意逢迎的话,让邵俊听了倒有些不大自在:“欧阳小姐言重了,林警官虽然貌似轻浮,但这人本质上并不坏,而且多才多艺、智勇双全。”
“多才多艺好像领教了,但智勇双全嘛……”欧阳娜说着故意顿了顿,接着道:“本姑娘倒是一点没感觉到。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准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没搞定那个傅青衫?”
欧阳娜的话好像提醒了邵俊,他细细一想也有些道理。这林长枫的行事风格确实有点太过张扬,特别是每次碰到傅青衫,他问都不问,就直接上去跟人家正面交锋,针尖对麦芒。他难道还真把上海滩当成是美国了?以为靠单枪匹马的个人英雄主义就能把事情办成?这不简直是异想天开嘛!
“据我所知,这傅青衫的性格还确实跟林警官有些相似,他一般都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而且争强好胜。”
好久没开口的白璐瑶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对于这一点,邵俊表示认同。因为从他跟傅青衫的几次接触来看,此人确实是个心高气傲之人。青衣名角儿、舞林高手、易容大师,同时兼备这些实力的人能有几个,人家凭什么不傲?
“不过。”白璐瑶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你说。”邵俊连忙追问。
白璐瑶看了一眼邵俊,接着说:“我听说,那个傅青衫好像曾经欠天福地酒楼老板廖南北一个人情。如果我们能请廖老板出面,傅青衫一定不会推拖。”
“廖南北?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和傅青衫有瓜葛?”邵俊问。
“大人有所不知。那廖南北也是奇门中人,人称东派读心者。此人擅于察言观色、揣摩人的心理,平日里经营了多家茶馆酒楼,以此为掩护,专门收集打探各方情报。”
“那么白小姐可知那傅青衫欠了廖南北一个什么样的人情?”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大人,我们奇门自创立三百多年来,向来以‘信’字行走江湖、立身做人。而且从大人刚才对傅青衫所描述情况来看,他应该是那种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重信之人。如果能说服廖南北替我们出面,哪怕能和傅青衫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想也胜过现在人家四处躲着我们避而不见。”
听了白璐瑶一番话,邵俊频频点头:“白小姐所言极是。赶明儿,我就到天福地酒楼,好好会会那个廖南北廖老板,一定想方设法请他替我们出面。”
天福地酒楼离上海北站不远,尽管是家一楼一底的小饭店,可杭帮菜做得非常精到,且价格便宜,所以生意上也丝毫不比那些大饭店逊色半分。
第二天中午,邵俊穿着一身八品朝服走进了饭店。之所以这身打扮,主要是想给廖南北一个下马威,在气势上镇住对方。商人嘛,最怕跟官府当差的打交道。
一进门,邵俊就选了角落的一张方桌坐下。
“小二,点菜!”
“来了!”话音刚落,就有堂倌拿着菜单走了过来:“这位官爷,您想吃点啥?”
“虾子拌春笋、荠菜鸡丝、松花蛋,来段太湖白鱼、清蒸,再来壶花雕。”
“好嘞!官爷您稍等!”
堂倌刚要转身离去,却又被邵俊给拉住了:“你们廖老板可在?”
“在!刚刚还看到的,可能到后堂去了。”
“麻烦你请他出来见我一下。”
“好的,官爷!”
一会,堂倌就用托盘把菜都端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衫的老者,此人便是廖南北了。
“在下廖南北,不知官爷找在下何事?”廖南北躬身作揖。
“我是兵备道巡防衙门正八品外委千总邵俊,今日冒昧拜访,有一事相求。”邵俊也起身还礼,便示意廖南北入座。
“邵大人请讲?只要小的能办,一定尽力而为。”
见廖南北看上去热情周到,邵俊心想今日之事说不定有戏。于是,他端起酒盅,做了个“请”的手势,呷了一口酒说:“实不相瞒,廖老板,下官此次前来,是想恳请您能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傅青衫。”
“找他作甚?”
“请他帮我做一件事。”
廖南北原来端起酒杯的手又慢慢放下了:“大人恐怕找错人了,小的并不认识那个什么傅青衫。”
邵俊手里正拿着筷子搛菜,一听这话,一脸的愕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廖老板这又是何必呢?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和那傅青衫都是奇门中人,而且那傅青衫还欠你一个人情,怎么能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呢?”
听邵俊这么一说,廖南北竟一下子站起身来,正色道:“大人,小的就是一开酒楼的,没听说过什么奇门,而且刚刚也说了,更不认识你讲的那个人,所以请大人就不要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言毕,他便转身欲走,却险些跟一个刚来的客人撞了个脸对脸。
“廖老板,我俩又见面了!”
廖南北抬头一看,原来是林长枫。
“原来是林先生,今天什么风又把你给吹来了。”
林长枫的突然出现,让邵俊也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猜到了,一定是图书馆的那两位女人告诉林长枫的。而且从目前来看,那个廖南北已经拒绝了自己,就看这个林长枫能不能想到别的招了。
“廖老板,这位邵大人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三个一起坐下来聊一聊吧。”
说着,林长枫又让堂倌添了两副碗筷,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廖南北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好拒绝,只好又重新坐了下来。
“廖老板,这杯酒我先敬你!”林长枫端起酒杯说道:“那日多亏廖老板指点,帮林某找到了奇门所在地。”
廖南北也不举杯,只是在言语上回应说:“都是自家人,林贤弟何必客气。”
见廖南北并没有跟自己碰杯的意思,林长枫也不介意,一个人仰头把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一杯,端到胸前。
“这第二杯酒,我要替我师父谢谢廖老板。”
“林贤弟,这话我可担当不起呀?”廖南北尽管连忙摆手示意,但却依然没有端起酒杯的意思。
“听我讲,廖老板。正因为您的指点,让我找到了图书馆,并在那里发现了师父留下的线索。您说师父若在,该不该谢你?”
说完,没等廖南北答话,他又一口干掉了杯中酒。
“这白鱼真是一绝啊!”喝完两杯酒,林长枫搛了一块清蒸白鱼,津津有味吃起来:“老同学,你也尝尝,这白鱼蒸得不错。我在美国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邵俊此刻心里是一头雾水,他不清楚林长枫到底想要干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也用筷子搛了一块鱼肉放在碗里。
“这第三杯酒嘛?”少顷,林长枫又倒满一杯酒,举在手中:“我想替我们的邵大人敬一下廖老板。”
“长枫!”
“听我说!”
邵俊刚要说话,就被林长枫给拦住了:“这杯酒是替我老同学给前辈您陪个不是。毕竟他不是奇门中人,不懂门里规矩,言语中有所冒犯,还望前辈多多包涵!”说完,又把第三杯酒直接干完。
就在林长枫正要继续倒第四杯酒时,廖南北摁住了他举杯的手腕,上面传递着一股深厚的力度。
“林贤弟,酒先不要喝了,廖某从来不喝这不明不白的酒。你还是先讲讲,你们找傅青衫到底是个什么事吧。”
“廖老前辈不愧是东派门人,重信守诺,林某在此就如实相告了。”接着,林长枫就告诉了廖南北他们在图书馆找到唐焯仁留下的羊皮古籍的事。
“你们发现了羊皮古籍?”廖南北有些吃惊地问。
“是的,千真万确。只不过那本古籍上的内容都是一些暗语密码,根本无法破译。”林长枫说。
“那你们找傅青衫作甚?”
“因为我们听说在法租界白朗监狱关着一个老前辈,精通各种密码暗语,我们想请傅青衫帮忙一起把那位前辈救出来。”
“哼!”廖南北冷笑一声,说:“你们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谁不知道,那白朗监狱是全上海戒备最严的一所监狱,傅青衫的易容术就是再高,恐怕也只能让你们混进去,但要想从里面走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前辈请留步!”
林长枫一个健步挡在廖南北身前,同时亮出了自己拇指上的那枚翡翠钻戒。廖南北当然知道,这枚戒指乃奇门信物。第一次见林长枫时,他就曾亮出过此物。
数百年来,奇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某个门派亮出自己门派的信物,那么其他各门各派都要鼎力相帮。
“前辈,我在您面前亮出此物,并非真的要强人所难。”林长枫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想提醒前辈,现在破解羊皮古籍上密码的方法只有两种:一种是依照古法,将四门四派的信物组装在一起,以它作为密码阅读器,可以解析羊皮古卷;另一种就是请傅青衫帮忙,想办法救出狱中那位前辈,让他来帮我们破解密码。”
林长枫的话,让邵俊听了后心底不禁暗自称奇。这奇门可真是太神了,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信物,组装在一起就成了一个阅读器。就是放在今天,这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呀!此刻,他就像一个课堂上听讲的学生一样,竖起了耳朵,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听林长枫讲每一句话,生怕哪里漏掉一个字。
“想必前辈一定听说了前不久图书馆发生的凶案。不瞒您说,那位凶手也是冲着这本羊皮古卷去的,而且作案手段非常蹊跷,居然是一种叫做‘水茧化蝶’的古魔术。”
“水茧化蝶?!”闻听此言,廖南北猛地一惊。
“正是。前辈一定知道,这种魔术出自奇门,且失传已久,今天突又重现江湖,就算那位凶手不是出自奇门,但肯定跟奇门脱不了关系。所以,现在用第一种方法破译显然不安全,那么只剩下第二种方法。而且,现在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凶手一定还会再千方百计来夺走我们手上这本书,我们必须尽早破译书中的密码,这样才能不愧对奇门师祖,守护好那个秘密。”
廖南北听了林长枫一番话,心有所动,但似乎仍在纠结彷徨,犹豫不决。
林长枫见状,继续说道:“前辈,师父唐焯仁在留给我们的古卷中曾手书一封,反复叮嘱书中秘密关系重大,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可见这件事关系重大,无论前辈您,还是傅青衫,包括我,但凡奇门中人,都不可能置身其外,一旦处理不当,我们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啊!”
现场又陷入了一片沉寂。该说的话、该讲的理,林长枫都已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也不好再去苦苦相逼了。他看了一眼邵俊,两个人又转而带着期待的眼神久久注视着廖南北。
“好吧。”踌躇了半天,廖南北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答应你们,去找傅青衫谈一谈。不过讲好了,我只帮你们这一次忙,后面奇门若是再有什么事,请二位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年事已高,就像安安稳稳过日子,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林长枫与邵俊相视一笑,赶紧给廖南北满上酒,一同举杯向他敬酒:“有前辈这句话就够了,预祝您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