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瑶假装没注意到那个小混混,出门后劲直往前船厂方向走。戴鸭舌帽的小混混悄悄地一直跟在她身后。
突然间,一个黑影挡在了身前。鸭舌帽全身都被罩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下,连口都开不了,像一个真的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被林长枫拖进了一条小巷。
四下没人,林长枫搜了他的身,这个家伙果真够穷的,身上只有两枚一角的铜圆和几张沪西昌记当铺的当票。再翻开他的手。只见这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上留有抽大烟的人天天拿烟枪留下的一片焦黄痕迹,手腕上还刺有一条二寸来长的蜈蚣,在暗淡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狰狞恐怖。看着这手腕上的刺青林长枫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的是蜈蚣帮?
他的怀疑随即就得到了印证,林长枫发现这人的腰上还别了一把乌黑色的有淡淡的腥味小刺刀,有点像峨嵋刺,但更短,一头还分着叉,有点像蜈蚣的两个钳子。这是一把喂过剧毒的蜈蚣刺
。
“你是蜈蚣帮的?”
鸭舌帽被林长枫擒住动弹不得,知道碰上了硬茬,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
“你们老大是谁?还有你为什么跟着那个女人。”
“我们老大,老大是,是谭小健。是日本人让我们跟着的。”
“谭小健?谭小健?”林长枫对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带我去见见你们老大。”
林长枫不由分说地架起那个小混混。鸭舌帽立马感觉好似有一把钢钩拿住了自己的手腕,全身被一股大力笼罩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乖乖地带着林长枫前往他们的总堂……
这谭小健就是田中左卫门安插在青帮内部的日本特务。自从得到黄金荣夫人林桂生的赏识后,先是帮忙打理黄兴记,此后不久又在林桂生的默许下,成了蜈蚣帮现任帮主。
这蜈蚣帮本就只是上海滩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平日里专门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可自打谭小健接任帮主后后,蜈蚣帮就成为了特高课的外围组织,在租界里干那些特高课不能自己出手干的脏活。专门进行跟踪、暗杀、绑架进步人士,毕竟日本在上海滩的势力还不够强大,还不具备跟英美等西方强国拉下最后一层面皮的实力,不能轻易深入到租界里去活动,而蜈蚣帮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白。对于这一切,黄金荣当然心知肚明,但他本身也是一心的想要巴结日本人,所以对谭小健的所作所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沪西白利南路的吴淞江边有一家日本人开的三电纱厂,再往西是一大片滚地龙,滚地龙的尽头则是一片柏树林。起先柏树林旁边是一大片坟地,但几百年前这片坟地就没有人管了,也就荒废了,正经人家也不再到这里来建墓了,于是便成了乱葬岗。乱葬岗靠近吴淞江岸的地方有一座河神庙,香火也早就断了。然而这个荒野之地却被蜈蚣帮的谭小健给看上了,他叫人好好给修缮了一下,变成了蜈蚣帮的总堂。这个地方比较偏僻,胆子小的人大白天的都不敢来,胆子大一点的,晚上都不敢往这儿看。
然而就是这个原因使他更便于跟特高课的人接触。
林长枫叫的黄包车夫走到三电纱厂就不肯往前了,他只能打发了车夫拉着鸭舌帽往里走。
这蜈蚣帮自从傍上了日本人就开始变得警惕起来,在坟地、柏树林、吴淞江边里都留有暗桩。
柏树林里,有个小喽啰正抽着烟,见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定睛一看是自己人,便从树后闪了出来:“我说虾米,你回来啦?这是谁?哟,穿得还挺洋派的。”
话音刚落,林长枫的一根手指已经戳上了他的檀中穴,连哼都没哼就直接给咽了气。
看见身边的林长枫在蜈蚣帮的总堂外,挥手间便轻轻松松地杀死了一个兄弟,那个叫虾米的鸭舌帽吓得腿越发地软了“今天敢情是碰上了杀人的祖宗!”
虾米瘫在地上不动了,林长枫拖着他继续往里走,这时林长枫看见到墓地的一块墓碑后有人在探头探脑,他知道这是另一个暗桩,便拉着虾米不动声色地快步走了过去。这位老兄还算伶俐,已经察觉出苗头有点不对。就立马伸手去拔腰间的蜈蚣刺,但林长枫的手很快,一巴掌已经直接拍上了他的天灵盖。天灵盖虽然没碎,但他的脑组织已然是被震成了碎豆腐了,身体慢慢地软了下去,瘫倒在地。
虾米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位祖宗敢情是来灭门的,想是一个活口也不会留。
林长枫仿佛看出他的心思,转头对他说:“你老实点,留你一个活命。”
虾米如蒙大赦般,抖抖豁豁的又往前挪动着脚步……
谭小健正躺在榻上抽大烟,这也是他来上海后学会的。刚开始,他心里是抵制的,毕竟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日本特工。可有一次,喝多了些酒,黄金荣的老婆林桂生非拉着陪她一起抽。实在躲不过,也为了赢得林桂生的信任,他就试着吸了几口,没想到这一吸竟然上了瘾。不过,这腾云驾雾的感觉,确实是宛若神仙。
谭小健还没有发现异常,依然像往常一样正专注的抽着大烟,享受着这全身酥软,飘飘欲仙的感觉。而就在此时布置在外面的帮里弟兄,已经一个个的都被林长枫送上了西天,一击毙命,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虾米的神经已经近乎完全崩溃了,目睹着一个个兄弟被林长枫像拍苍蝇一样杀死,他吓破了胆,机械地迈着步子,尿了一裤子也全然不知。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谭小健条件反射地跃了起来,可是全身软绵绵的,似乎提不起劲,于是便又躺在了榻上。
林长枫用手把虾米一推便顺势点了他的穴道。虾米瘫倒在一边。他一步纵到了谭小健的面前,劈手夺过谭小健的烟枪反手掷出,那烟枪直飞房梁嵌了进去,只剩下了一个烟嘴。
这回谭小健是彻底愤怒了,谁这么大胆,居然在他最享受的时候抢走他的烟枪?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谭小健又跃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四脚腾空似的,有些失去了平衡感。
这时,谭小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他被一个陌生人抓住了后脖领给拎了起来!他刚弄明白这点,却又被那个陌生人掷在了地上,摔得是眼冒金星,连脸上的油皮也给蹭破了。
谭小健有些蒙了,按理说,自己的身手也应该是不错的,毕竟是在日本特工学校里一路打拼出来的,但像今天这样被人像拎小孩一样拎来扔去的,却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甚至连想都没想说过。他的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但他立马就已经明白过来,这个陌生人好身手,看来自己今天是遇上狠手了。
“谭老大!”
林长枫的目光如炬,死死地落在谭小健的脸上。谭小健觉得自己的脸皮火辣辣的疼,他摸着自己的脸颊在琢磨着眼前这个黑衣男人。
“你今天派虾米去干什么了?”林长枫冷冷地声音里透着一丝威严。
谭小健看着那充满杀机的目光让他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他打消了想耍点花招的念头说了实话:“去盯一个女人的梢。”
林长枫的心里一震,难道白璐瑶已经暴露了?
“谁让你去盯的?”他接着问。
“田中左卫门先生。”谭小健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是上海特高课的。”
说到这里,谭小健觉得自己的腰板硬了些,他可是有后台的人,那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话说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打算翻身坐起来,这时一只有力的脚踩在他的后背上,让他无法动弹。
林长枫当然知道田中左卫门,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谭小健的脸,感觉得有些面熟。很快他便想起来了,那晚和欧阳娜两人易容后在黄兴记赌场里曾经见过这个人。不过,他有些纳闷,日本人怎么会跟帮派的人打成一片了?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我……”谭小健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不说是吧?”林长枫手腕轻轻用力,只听嘎嘣一声脆响,谭小健的左臂被生生折断,他疼得嗷嗷直叫,口里不停骂着“八嘎”。
“哟呵,还是个小日本?”
谭小健这么一叫,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如实交待,“我是,是田中左卫门派来打入青帮内部的日本特工。”
林长枫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日本人的情报工作真是无处不在,在不知不觉竟渗透到了上海的帮派中,喜的是既然他是日本人的卧底,那他应该知道前不久青帮飞云堂堂主费云峰被杀一事,那个黑锅自己实在是背的冤枉。
“那我问你,前不久飞云堂堂主费云峰被杀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日本人搞的鬼?”
谭小健拖着一只被折断的胳膊,看了林长枫一眼,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见林长枫瞪着眼,“快说,不然我把你另一只胳膊也废了!”说完,又向他另一只胳膊伸出手去。
“我说、我说,好汉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