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宁安吃完早膳,正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散步消食,远远传来了叫骂声,她听着烦躁,便问阿朱,“是何人?”
阿朱道,“是新入门的侧妃,喊叫了一早上了。”她看了一眼宁安,“叫嚷着要见王爷。”
“她要见王爷,便让她见,去把她带过来。”
朱如婉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在三步远处,被阿朱阿紫拦住了。秋悦跟在她身后,不时小跑。见到宁王与宁安后,忙跪到了一旁。
宁安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水,“你不是要见宁王吗,有什么话你同他说吧。”
宁王不悦的捏了捏宁安的手,然后继续给宁安剥松子。松子细小,需要用夹子小心的夹开一个口,而后剥开。这夹子,也不是寻常的镊子,而是专门打造的包金镶花的夹子,专门给闺中女子闲来无事之时,吃松子用的。
夹松子是有技巧的,用力不能大,大了松子仁便碎了,剥不出整个,用力小了,又夹不开口。
朱如婉还穿着昨日的红嫁衣,宁王只是扫了她一眼,便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衣着不整,形同泼妇,工部尚书倒是真会教女儿。
他伸手摸了摸宁安的肚子,他的女儿可千万不能这样。
“怎么了?”宁安不解。
宁王对着她笑,“我们的女儿可一定要像你。”
宁安笑着覆上他的手,“我倒是想让她像你。”这样才不会被欺负了。
“喂。”见到两人无视自已,本就委屈生气的朱如婉更气愤了。
宁王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宁安笑着伸手抚上了他的眉间,“你儿子女儿可是在看着,太凶了小心他们日后不亲近你。”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她腹中是一儿一女。
“你们凭什么无视我!”朱如婉气的跺脚,“要不是我,你怎么能好好在这坐着,一尸三命。”
听到一尸三命,宁王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要不是,或许本王的王妃不会中毒。”
朱如婉没有听出他话中有话,只是指着宁安道,“夏侯宁安,你好嫉妒,可知错。”
宁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即便是她被冷落,被忽视那段时间,也不曾有人用手指着她。“你真是工部尚书嫡次女?”她曾经见过一次工部尚书的夫人,知礼仪,懂进退,温婉贤淑。而她,无知无礼无畏,疯疯癫癫。
“你不是要找王爷吗,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说完赶紧走。
宁王将剥好的松子推到她手边,朱如婉扬了扬头,看着宁安,“你犯了七出,我要代王爷休了你。”
“……”宁安无话可说。
她捏起一枚松子,送入口中,“是吗?那就休吧,刚好我外祖家一直让我过去久住。”祥瑞之子,金龙人参所化,想必外祖家也十分想要看一看,最好能够亲自抚养他们长大。
宁王直接进宫了,不顾御书房满殿的大臣,直接跪下要求皇上收回圣旨。工部尚书的嫡次女,不仅无才无德不知规矩,还疯疯癫癫。他带了李嬷嬷一同入宫,李嬷嬷屈膝行礼之后,将侧妃朱如婉昨日今晨在宁王府做的事,说的话,活灵活现,明明白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此女如此疯魔,父皇若是不收回圣旨,本王便要将她送入疯人塔了。”
朱如婉是被侍卫抓了回去的,她满脸涨紫,回到自已的院子后,依然羞愧难当。她扑在床上哭着,一声高过一声。
“秋悦,不是你说王爷身边都是中规中矩、恬淡保守的人,他早已看腻,只有跳脱,不受伦理常纲的女子才能够吸引他,为什么他会对我露出如此厌恶的神情。”
秋悦垂下眼睑,掩去眼底冷意,我说你便信了,当真是愚蠢。
“是你说宁王妃不让姨娘们接触王爷,犯了嫉妒,应当被休弃的,你说王爷对她不过是因为夏侯一门驻守边疆,王爷要借他们的势,可我看着,他们的感情明明很好,不似伪装。”
“你说宁王妃被冷落多年,不善管家,要我在一开始便展现出管理之才。我明明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王爷似乎越来越厌恶我了。”
秋悦上前一步,“小姐,……不,侧妃,你操之过急了。”她扶起朱如婉,拿出手帕为她擦泪,“这才入府第一日,你便急着展现你自已,这不是驳了宁王的面子吗?”
她跪在床边,一下下给朱如婉捏着腿,“便是表面夫妻,也是容不得旁人说出的,侧妃你今日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指出,难怪王爷恼羞成怒。”她的眼神一转,又道,“有些话,虽然没有放在明面上,但侧妃你心中也是有数的,如今正值王爷与太子争权之时,兵权该有多重要,王爷怎敢惹恼王妃一门。”
朱如婉抽噎着,“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奴婢觉得,应该让王爷发现侧妃你的性子有多好,让他发现你与其他女人都不同的地方。”
此后的几日,朱如婉爬房顶抓鸟,在花园中捅了马蜂窝,不读女德女戒便算了,诗书也不读,每日里四处收集打油诗,一边念还一边跟疯子一样咯咯咯的笑着。半夜穿着白色戏服在园中跳舞,吓的蕙姨娘摔倒崴了脚,自掏银子给下人,让他们赎身,跟他们说他们有美好的未来,要去考科举,要去参军,不应该将人生浪费在宁王府中……她还肆意改编词语,将不择手段改成不折手段,而后教侍从的儿女。
她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很有趣,可她在旁人眼中,只有无知无礼可笑。
原本有心跟她结交的姨娘们,如今看到她都绕着走。宁安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头疼,恨不得一碗哑药毒哑了她。
宁王闹了几天,最严重的一次,直接在朝堂上罢官,回来就招呼人收拾东西,宁王府也不要了,皇子身份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现在就要离开,去宁安外祖家入赘。
皇上大怒,又舍不得责怪自已最疼爱的儿子,便只能将所有的火都撒到了工部尚书朱大人身上。
“你也曾是状元及第,文采斐然,如何能教出如此无知无礼的女儿。”早朝之上,皇上怒视工部尚书,“子不教父之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当年的状元及第,便是你真正的本事吗?”他怀疑的视线扫在工部尚书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别是顶替了旁人的名字吧。”科举考试,中举后杀人越货,顶替旁人的名字做状元,历朝历代也并非没有。
工部尚书跪在地下,“皇上,微臣冤枉阿。”
皇上轻嗤一声,“朕瞧着一点也不冤枉你。”
当判和离的圣旨送到宁王府时,朱如婉还不敢相信,她嗫嚅着,“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的。”
她几步跑到秋悦面前,“秋悦,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的。”
秋悦眨了眨眼,“侧妃,您觉得应该怎样?”堂堂王爷的女人,便是不出自大家,也定要中规中矩,贤淑守礼,进退皆落落大方。她的跳脱,故作的活泼,一时看倒是觉得新奇,可再看,却会觉得像只被戏耍的猴,低俗谄媚,无上无下,豕交兽畜,野调无腔。
“我,我……”朱如婉在原地绕着圈,想了想才道,“王爷应该被我吸引,我与她们都不同,我是最特别的,我……”竟说不下去了,她着急的想着,似乎除了性格跳脱,她再没有能让人夸赞的地方了。
“终于要走了吗?”蕙姨娘不顾脚伤,赶紧跪在了佛像前。“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宁王府中的侍从们,很快的将她的嫁妆行礼打包堆在门口,只等工部尚书的马车前来。
“秋悦姑娘。”张嬷嬷叫住了秋悦。
秋悦回头,张嬷嬷皮肉不笑,“秋悦姑娘此番回去,怕是也没好日子过,不如留下来伺候我们王妃。”
秋悦低垂着眼眸,“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尚书府。”
“若是姑娘有心留下,卖身契自然不会成为姑娘的桎梏。”
秋悦抬头看着张嬷嬷,朱如婉不解也不安,她拉了拉秋悦的衣摆。秋悦看着张嬷嬷笑了,“承蒙王妃不嫌弃奴婢。”
“秋悦?”
秋悦转身,“小姐,奴婢便不跟你回去了。奴婢觉得,宁王府比之尚书府,更有前途,更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