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换一命。
宁安看着手札上的字,微愣,这并不是她娘亲的字。
晏晏,见字安。
我想了许久,若是能一命换一命,保住我儿一命,我定不会迟疑。我困于深宫多年,处处受钳制,喜怒哀乐都要压抑,我不愿他同我一样。帝王多疑,便是少年夫妻,扶持至今,感情也一日日消磨去了。为帝之人,对子女的宠爱有多少,我不敢赌。只怕目的未达,反倒是疑心生暗鬼。
若非国丧,如何能让他们停手。
如今,只有一命换一命了。
换得我儿未来顺遂,换得我儿离开皇宫,换得我儿富贵昌旺,日后子孙满堂……
“小安,怎么了?”
宁安合上手札,看向宁王。晏晏是她娘亲闺中的小字,这份手札,是娘亲的,他们接青儿去宁王府之时,全部带了回来。她闲暇无事之时,会随便抽出一本看一看。
宁安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将这一页给宁王看了。“晏晏是我娘,这份好像是阿娘留下的。”她娘并非京城中人,在京中也没什么交好的女眷,唯一能够说上话的便是先皇后。
宁王神色不明,他将手札合上,“父皇叫我们几个皇子过去,你若是乏了,便先回无妄宫。”
宁安握住他的手,他笑了笑,“放心,我没事。”
宁王离开后,宁安一个人也不想赏景了,许嬷嬷对她道,“一大早就入宫了,王妃想必也累了,回宫睡一会吧。”
宁安托着肚子站起来,还没走出憩亭,皇后便带着一众人走了过来。“弟妹,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两位公主笑着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挤开了宁安身边的阿朱阿紫。
阿朱阿紫对视一眼,忙上前道,“公主,王爷有吩咐,要求我们一定要跟在王妃身边,好好的扶着她。”阿紫加重了扶着她,用了一个巧劲,将琉璃公主挤开了。阿朱也学着她的样子,挤开了蓬莱公主。
琉璃公主怒道,“大胆奴婢。”
宁安笑道,“姐姐别生气,回去之后,我同王爷说,让王爷好好惩处她们。”是打圆场,也是在告诉她,阿朱阿紫便是奴婢,也是宁王的奴婢,她即便是公主,也没资格动宁王的奴婢。
琉璃公主堪堪收下举起的手,宁安继续温声道,“不过两个奴婢,姐姐莫气。”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慵懒,“母后,找儿媳可是有事?”她问皇后。
皇后能够解除禁足,还要谢谢她的两个好女儿,若不是琉璃、蓬莱去求皇上,若不是皇上还要顾及颜面,也不会放出她。虽然解了禁足,统管六宫的权力却不得已分出了一半。
宁安的视线淡淡扫过皇后的身后,她身后跟着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她是三年前入宫的,侧脸有几分像先皇后,很得皇上的宠爱,不过三年,已经成了贵妃。
皇后笑道,“宁王妃可是还未曾见过舒贵妃?”
宁安点头,屈膝行礼,“舒畅和顺,从容恬静。舒贵妃同外界所传一样。”
舒贵妃上前一步,“快起身,你有身子的人了,就别行礼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无妨。”
“西圃的荷塘,新荷已经发芽了,据说满是生机,本宫特地找你去看看。”皇后笑的和善,不容她拒绝。
阿朱阿紫紧紧的扶着宁安,两个嬷嬷紧贴在她身后走着。皇后对宁王从来都是表面功夫,自薛公瘫痪后,便是这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京中谁不知道,宁王是太子最大的威胁,她们也不认为皇后今日会这么好心。若是真好心,也不至于明明看出她们王妃累了,还强拉着去看什么荷花。
“太子妃的气色不太好,可是没休息好?”一路上无言,舒贵妃无话找话说。“听闻有孕显怀之后,便难睡的安稳了。”
太子妃浅浅一笑,“孩儿健壮,活泼的很。”
宁安想了想,“我的孩儿倒是挺乖的。”晚上很少闹她,就是肚子大了之后,怎么睡都不太舒服。
“皇上这次一下得了三个孙儿,开心坏了。”舒贵妃走在宁安的旁边,“对了,幼儿的小衣衫,小包被准备好了吗?”
宁安摇头,“王爷说这些无须我操心。”她也不懂这些,回来之后,文奶奶倒是说过,可她这些日子疲惫的厉害,她还没说两句,她就开始打盹了。
舒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宁王对你真好。”
宁安道,“父皇对你也很好。”她入宫不过三年,便给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利。
舒贵妃笑而不语。
西圃的院门就在前面,走过池塘便是。舒贵妃道,“说起来倒也是奇怪,同样的水,西圃内的荷花都发芽了,西圃外的荷花还未见一丁点绿。”
“娘娘,桥窄小心。”舒贵妃站在小桥之上,她的贴身宫女将她向旁边拉了拉。
宁安跟在她身后,桥面太窄,她停下脚步,与她拉开了距离。待到舒贵妃走过后,她才走上桥。
皇后道,“你倒是仔细着。”
宁安摸了摸肚子,“我一贯体虚,有孕不容易,自然要仔细。”
西圃种了千棵桃树,碧桃、品霞、菊花、垂枝桃、照手、寿星桃……二十余种。设有四季秒亭,分春夏秋冬四座,亭方形,黄顶红柱,一面为照壁,其余三面置有坐槛。亭旁,根据亭名植季节花木作标志。春亭为溢红种梅花;夏亭为滴翠,种夹竹桃;秋亭为醉黄,种丹桂;冬亭为吟白,种蜡梅。
四季鲜花,香不绝。
舒贵妃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微微转身,“算起来,我虽入宫三载,却是第一次来西圃……”话音未落,脚下便踩了什么东西,站不稳,向着宁安倒去。
阿朱阿紫早有防备,眼见舒贵妃摔倒,忙带着宁安往旁边。宁安的身边是太子妃,太子妃的旁边是一块假山石,从土中伸出,约小腿高,似春笋。
太子妃不防,被护着宁安的阿紫一撞,直接倒向假山石,她原本想要借力站稳,却不想假山石太矮,她的手撑空,跌入了池塘中。
“太子妃——”
“快,快救人,太子妃还有身孕——”
舒贵妃吓的白了一张脸,也顾不上浑身疼痛了,忙从地下爬起来。“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地面上,散落着无数珍珠,她的脖子上,穿了108颗珍珠的珠链,半断不断,还挂在她脖子上。
舒贵人跪在皇上面前请罪的时候,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流了下来。皇后叫住了接生的嬷嬷,按下了要离开的太医,“太子妃落水,动了胎气,但好在胎儿无虞。”
接生的嬷嬷与太医低着头,他们面前是一袋金子。这金子,他们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太子妃悠悠醒来,一摸肚子,欲哭无泪。“母后,我……”
皇后站在床边,脸藏在阴影之后,“你的孩子无事,你腹中这一胎是祥瑞之子,怎会有事。”
“可是孩子没了,几月之后从何处找一个孩子来?”她看着皇后,没有痛失孩子的痛苦,有的只是害怕。
皇后冷冷道,“太子的外室也有身孕了,只比你的月份小一个多月。”
她说完后便离开了,太子妃呵笑一声。侍女走入,端着一碗红糖蛋,“太子妃,皇后娘娘她……”她斟酌了一下,“可是在怪咱们?”
太子妃躺在床上,“什么怪不怪的,只怕是她在算计的时候,连同我也算在了其中。”为得便是让太子外室那一胎名正言顺。
“太子妃,用一些吧。”侍女扶起她。
太子妃冷笑道,“用,自然要用。”她要尽快养好身子才行,“皇后娘娘既然连我都算计进去了,便不能怪我了。”如今薛公瘫痪,薛氏一族少了领头人,也该她们王氏一族上位了。
舒贵妃哭花了妆,“皇上,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珠串会断。”明明戴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宁安坐在一旁,“父皇,只是意外。”
“什么意外,分明便是冲着本王的王妃去的。”宁王大步走入殿中,身后跟着藏得公公。藏得公公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正是断掉的108颗珍珠珠串。
“皇上。”藏得公公上前,“拿去给织造处看过了,说是珠串的绳子被人破坏过,珠串沉重,若是熟悉银线,了解珍珠重量,便能够算好断裂的时间。”
“皇上,不是臣妾,臣妾没有理由要害宁王妃啊。”舒贵妃还在为自已辩解。
宁王冷哼一声,“你要害的不是本王王妃,而是本王未出生的孩儿。”他们这才刚回京几日,这些人便等不及了吗。
宁王不愿掺和皇上的后宫事,只是狠狠道,“父皇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日后我便不入宫了。我的宁王府虽然比不过皇宫,却也不会出现什么珠链突然断裂的事情。”
两人离宫回王府,马车上,宁安问他,“太子妃如何了?”
“动了胎气,但是无妨。”
“无妨吗?”太子妃被救上来时已经晕厥了,不过是短短的时间,她的裙子便被血染红了。她不认为,在出血量这么大的情况下,太子妃的胎儿无恙。
“便是有事,他们也不会承认的。”皇后一门心思想要应了父皇的梦,承了祥瑞之名。
“日后生产怎么办?”总不能随便找来一个孩子,冒充皇家血脉。
“太子的外室多了去,听闻这段时间便有两三个外室有孕,到时产下的孩儿大一些小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宁安点点头,“太子的子嗣倒是昌旺。”
宁王嗤笑,“子嗣昌旺又有什么用。”父皇一日对他有疑心,一日觉得他并非自已亲生,便是他生一百个孩子都没用。甘霖寺之事永远都无法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