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搜查科的办事效率很高,人家技术型人才,在网络里调个资料什么的,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需要的手续也很多。
小张想了想,给林二谦发了条信息,拜托林二谦查一下蔡玲儿媳华蔚的银行账户。林二谦年龄虽小,但曾作为特邀技术支持协助过多起案件侦破。他的监护人是杜良,这几年出入警局就像回家。
不到一刻钟,林二谦就将资料发来了。
耿壮壮问了一句,“林二谦不上课吗?”林二谦是警校特招生,他们那一届属于加招,面向社会,因人员复杂,加上年龄相差的有些大,课程比正规校招的警校生要多了不少。
小张一边看资料一边道,“他在驾校考驾照。”显然,他没多少开车的天分,听说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考试了。四次不过,要重新报名,从交通法规重考。
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资料显示,华蔚在一间香港的投资公司工作,三年前调入内地分公司任总经理一职,两年前她怀孕,向公司申请后除每月一次的分公司会议,其他时间居家办公。年收入三百万,从银行流水来看,没有什么问题。
“耿壮壮,把蔡玲儿子陶准的资料发给我。”
陶准和华蔚是同事,年收入比华蔚少一些,一年一百多万。他们两人名下有四套房,两套在A区,一套在香港,一套在G区,陶准的父亲住。陶准的父亲两年前确诊阿尔兹海默症,症状轻微,暂时不影响生活,但即便如此,华蔚还是搬到了G区,方便照看公公。
小柳看完后对小张道,“张队,这和蔡玲同事说的不太一样。”两口子年收入五百万,华蔚还有一些投资,每年稳定进账一百万左右。香港的房子是华蔚婚前财产,尚在还贷款;A区的两套房子则是陶准与华蔚婚后买的,全款;G区的房子是他们结婚后半年买入的,尚在还贷款。她又查了一下贷款信息,“他们在G区的房子,每个月的贷款是从陶准的父亲陶正的账户划账的。”
耿壮壮道,“年收入这么多,不至于让婆婆去偷影视城的东西卖了换钱给她吧?”年收入三四百万,花个五六百万整容也没什么问题吧。
小张将信息同步给老郭,打开车门,“小柳跟我上去,壮壮你在车里呆着。”走访至少两人,对方家中有女人有孩子,最好带一个女警。
趁着小柳解安全带下车的功夫,耿壮壮又问,“张队,如果华蔚没拿过蔡玲的钱,蔡玲从影视城偷的东西换来的钱都哪儿去了?”他们第一时间就查了蔡玲的银行账户,并没有额外或难以解释的收入支出。人死了,他们首先考虑因钱仇杀,如果是年轻人,还会考虑情杀。
“不知道。”赃物不可能走网络转账,大概率是现金。可根据蔡玲同事的说法,蔡玲的日子一直过的很紧吧。
进了小区,按着地址找到了楼号,柳儿道,“这里的环境不错,多少钱一平。”她随口问。
小张诚实道,“G区的房价都不低。”私人土地多,注重环保,不给挖深坑,不给建高楼,不给建地铁,甚至不给埋暖气管道,说是会影响土壤。没有电厂,日常用电多是太阳能发电。环境好,山连山,水潭通着水潭,自然景观多,与H区交接的山坳里,还有一个野生动物园,模拟非洲大草原,参观的车道只有一条,就怕打扰到住在里面的野生动物。H区的山里听说还有熊猫出没。“你没发现咱们这区的空气都比其他区好吗?你们那些老干部,老首长,老将军,退休了不都来G区定居。”G区甚至没有高速、高架,只有一条快速路,通向F区。
小柳开玩笑道,“半野生?”
小张核对完楼牌号,笑着爬上楼梯。对了,G区有电梯的小区不多,多是楼梯。反正最高的楼也没超过十楼,爬就爬了。
这里一层两户,门对着门,陶正住在顶层,附带一个不大的阁楼。两人站在门口,按下门铃。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双层的防盗门被打开了里面的一层,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隔着铁纱网看着他们。“你们是?”
小张掏出证件,“警察。”
阿姨转身去喊“小蔚”,一分钟不到,华蔚从里面走出,打开了纱网防盗门,让他们进来。“警官,有事吗?”
小张与小柳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惊讶。小柳问,“你是华蔚?”
华蔚点头,她十分精神干练,即便是在家,也是一身职业装。见小柳打量她,她笑了笑,“我虽然在家办公,但也要开会。”她一边说话一边给丈夫打电话,确认他无事。
小张的视线落在客厅挂在墙上的大婚纱照上。“你婆婆是叫蔡玲吗?在影视城做保洁。”
华蔚抬头看向他,“我婆婆出事了?”
小柳更惊讶,小张道,“她死了。”
“什么!”华蔚惊呼出声,这是电话刚好接通,陶准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小蔚,有事吗?”他们夫妻的工作都忙,两人有默契,非紧急情况不打电话,只发信息。
小柳也看向小张,住在这里的人,和中午去警局认尸的人不一样。
小柳有些懵,小张也有些弄不明白。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报出了一个手机号,“这是你的电话吗?”
华蔚请他们坐下,阿姨给端上了茶。华蔚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我以前用的号码。”
“现在不用了吗?”
“给我婆婆用了。”
阿姨端上茶和水果后就进了次卧带孩子去了。她是华蔚雇来帮着带孩子的,也顺带着做些其他事。房子两百多平,五室,客厅更是大,一面墙被做成了落地窗,采光极好。
话还没说几句,开门声响起,小张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得体白发老人,提着一兜子菜回来了。
华蔚上前接过公公手中的菜,对他们道,“这是我公公。”说罢又对老人道,“爸,您下次要出去,让张姨陪着您,您自已出去,我们也不放心。”
老头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牌子,笑得有些调皮。“我带着牌子呢,丢不了。”
小张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走路也慢,但精神看起来很好,人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与小柳对视,两人均是越发的迷惑。中午去认尸的,自称是蔡玲丈夫的老头可不长这样。疑惑间,小张已经发消息让在警局打电话的同事截取视频了。
老头看向小张与小柳,问儿媳,“他们是?”
华蔚扶着他坐下,“是警察。”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又赶紧道,“妈出事了。”她乍看警察上门,心中除了惊讶便是害怕,生怕是老公、公公出了什么事。
老人神色淡淡应了一声,“哦。”
华蔚苦笑,“爸和妈感情不好,已经分居好几年了。爸想离婚,妈一直不同意,就这么拖着。”上过两次庭了,第三次在下个月,他们昨天还说,第三次就能判离婚了,谁知……
小张直接道,“蔡玲死了,你们不伤心?”
华蔚诚实道,“我和婆婆没什么感情,我结婚都没让她参加,对我来说,她就是个陌生人,您说我会伤心吗?”她看了一眼老头,“我丈夫大概会伤心吧,毕竟再不好也是她亲妈。”
小张问她,“你们方便去局里认尸吗?”
华蔚点了点头,“现在吗?”
小张点头。
华蔚一边跟他们说话一边拿着手机发信息,她的动作很快,几乎不用看。她没有遮掩,小柳看到她一直在跟陶准发消息。最新的一条,她让丈夫直接去警局,她随后就到。
十一点半,姜姜、央灵槐、高季晨、姬霏霏四个人围着一个夜明珠吃宵夜。夜明珠不知道姜姜从哪儿掏出来的,淡黄微微发青的光,算不上亮,但能照清几人的脸。宵夜是刚才姜姜点的外卖,送到楼下,姜姜下去拿上来的。
央灵槐不可能留姜姜一个人在,高季晨是脑子一快,脱口而出那我也留下。姬霏霏则是因为害怕,决心留下来搞清楚一切。
姜姜乐乐呵呵发了一张照片到警局大群里,四个人,四张脸,围着一个青暗的夜明珠,照的脸青灰青灰的。知道的是在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鬼。
小张私信央灵槐,先是将蔡玲有两个家庭,两个丈夫,两个儿子,两个儿媳的事说了,随后又告诉他,如果真查出什么,B区的重案可以协助他们。
B区重案的负责人之一曾经与小张在同一个组。后来他们的组长出事了,他们那个组也解散了。他留在了G区,他的师姐杨敏萱则调去了B区。
火灾发生在晚上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林贞母子四人死亡时间为凌晨三点至四点。也就是说,他们在这间房子里,经历了至少四个小时的惊恐。他们眼睁睁看着火烧起来,无能为力,只能抱在一起等死。这份惊恐,等死的绝望,会留在房子中。她要找的,就是这残存的意识。
吃完宵夜,姜姜跟他们科普了一下人临终前的意识残留。高季晨问,“那岂不是死过人的房子都不能买?”
“有一种职业叫做清洁师。”当然,他们更喜欢叫凶宅清洁师为大师。他们和尚,有道士,也有八字重的人。“这种意识,对活人没什么影响。新的住户搬入,入户前将灶火烧的热热的,再找些亲戚朋友来,热热闹闹吃一顿饭,暖了房,增加了人气,意识就会消失了。”所以搬新家,入户要先进灶,还要宴请亲朋好友,这些都是为了增加人气。“我干爹以前干这个的,后来钱赚够了,不干了。”当然,这些仅仅指意外死亡,或因病,到了年龄自然死亡。如果是非正常死亡,除了残存的意识,还会有怨气。怨气没那么好消除,像蟑螂一样,繁殖力强,四处躲。所以要加钱!
她不确定林贞母子四人死的时候有没有怨气,但她觉得,如果没有怨气,又怎么会留在人间,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G区影视城,甚至可能被什么怪控制了。
除了外卖,姜姜还买了一只公鸡。公鸡被关在大型犬用的宠物航空箱中,四周遮着黑布。姬霏霏问她卖鸡做什么,她说,“如果真有鬼,你们就抱好鸡,鬼怕公鸡鸣叫,又怕公鸡血。”
姬霏霏问她,“为什么?”
“因为鸡属阳,鸣叫声尖利悠远,又是在晨曦出现时鸣叫,可克冤衍。”她又伸出左手中指,“如果鸡不叫,你们要么拧断鸡头,将鸡血抹在身上,要么咬破左手中指,将中指血点在眉间。”
“为什么是左手中指?”
“易经里认为左为大,黄帝内经以及悟真集里则认为中指阳气最足。”周易认为,左为大,单为大,所以历朝历代古诗古词里,凡是形容高大的都是用单数。而中指,无论左右数都是第三个,是为大。
姬霏霏借着手机的光看着她笑了笑,“你懂的真多。”
姜姜一边拿手机回信息一边道,“我以前住的地方没什么娱乐,就是书,无聊了我就看书。”还是人界好啊。秦二狗不想带鱿鱼的时候,就给她放动物世界或者猫和老鼠,鱿鱼能乖乖看一整天。
央灵槐将蔡玲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他现在不说,他们明天回警局也会知道。听耿壮壮说,小张晚上带着华蔚他们去认尸,办手续的时候写的是蔡玲家属,小崔当着华蔚等人惊讶问,“你们是蔡玲的丈夫、儿子儿媳,那中午来认尸的那几个人是谁?”
老郭也拿华蔚的照片去问了蔡玲的同事,他们均说,曾经见过的蔡玲儿媳不是她。
几人一边聊着案子,一边抵抗着困意。凌晨三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高季晨突然被钟声吵醒。沉重又清脆的敲击声,悠长的响了三下,似敲在锣上,他似乎还能听到铜锣震动后的颤音。
高季晨睁开眼,下意识去看同事,却发现客厅中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不知何时滚到角落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以及他们吃剩的宵夜打包盒。
他头皮瞬间一紧,想喊,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他们捉弄我。
直到,他闻到一股焦糊味。然后浓烟从他的口鼻钻入,涌入他的肺中。他不停的咳嗽,然后呼吸凝滞。他本能的大口呼吸着,每一口都只有浓烟……他紧紧掐着他的脖子,他觉得他快死了。
后颈一疼,浓烟消散,微凉的空气重新进入气道,高季晨贪婪的呼吸着。
“你还好吗?”
高季晨跪在地下,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出声的人。姬霏霏跪在他面前,摸了摸眼泪。“你吓死我们了。”他突然间自已掐自已脖子,将自已掐的脸都紫了,他们怎么都拉不开他。
“我,我……”他感到害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央灵槐拧开一瓶矿泉水给他,“先喝一口。”
高季晨喝了几口水,终于缓了过来。“我怎么了?”
姜姜将手指放在唇上。“来了。”
门剧烈的晃动着,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呼救声。他看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躲进了卫生间。浓烟弥漫在房间中,一转,画面又变了。四十多岁的保姆拿着刀追着女人砍,女人一边护着孩子,一边用手臂抵挡。那一刀很重,狠狠砍在她手臂上,血泼洒到墙上,瞬间被墙纸吸收。
“这……”一句话还没说出,他又成了那个执刀的保姆。“他”躲回了保姆房,正要关门,一只脚强悍的插了进来。刀光一闪,“他”眼睁睁看着自已胸前被划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不疼,“他”还在发愣,第二刀又砍了过来。伴随着第二刀,第一刀的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好疼啊,疼的“他”手脚都软了。
“他”奋力的想要爬出去,却被一刀砍在了脖子上。
“季晨!高季晨!”
猛然惊醒,高季晨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央灵槐。央灵槐担心的看着他,“你一直在做恶梦,我们怎么都喊不醒你。”
他僵硬的转头,阳光透过隔挡的缝隙照射进来,他没有丝毫暖意,只觉得冷。“央队?”
央灵槐点头,“你怎么了?”他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高季晨猛地向后仰头。央灵槐收回了手,有些尴尬的一笑。姬霏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笑道,“昨天晚上吓死我了,一夜没敢睡,哪有什么声音。”她的手放在心口,似乎安心了。
姜姜道,“可能是楼上楼下的声音,这些商品房的隔音都不行。”一点都不好。
姬霏霏见他发呆,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高季晨眨了眨眼,不确定问,“天亮了?”
姬霏霏点头,高季晨环视一周,“鸡呢?”
“什么鸡?”她看向央队与姜姜。
高季晨焦急道,“公鸡,姜姜叫外卖的时候一起买来的?装在宠物航空箱里,还盖着黑布?”
央灵槐看着他的神色变了,严肃的看着他。“小高,这里虽然一直在挂售,但是现场,我们不会在现场吃东西。”他们昨天吃的是姜姜车里的面包饼干以及矿泉水。吃完后去旁边的商店租了两个充电宝就上来了。
“那,那……”他四处看着,“夜明珠呢?”
“夜明珠?哪有夜明珠。”姬霏霏见他这样,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姜姜说她弟弟有一颗夜明珠,早知道要守夜,就要来了。”他们昨天晚上,一直用手机照明。四个手机插着充电宝,换着开手电筒。
高季晨赶紧翻出手机,他记得,他记得姜姜还发了一张照片在群里。他的手不停的抖,一次次握紧又松开。他翻看着几百条聊天记录,找到了那张照片。姜姜是发了照片,却不是他们四人围着夜明珠,而是他们在车里吃面包、饼干充饥的照片。
央灵槐拍了拍他的肩膀,“吓着了吧。”他轻声道,“我昨天晚上也很怕,一夜没敢闭眼。”
高季晨看着他们,看着大敞的房门,突然一阵恶心。
央灵槐忙道,“姜姜,把他拉出去。”
姜姜提着高季晨到门外,刚出去,他就吐了。姜姜对他说,“不能破坏现场。”
“什么现场?”他接过姜姜递来的水。
“发现了新线索。”她指了指室内。高季晨一边漱口一边撑着电梯口的垃圾桶看向室内,客厅烧焦的墙纸,有一块被撕了起来,墙面上是深棕色疑似血迹的痕迹。
“鉴证马上就到。”姜姜伸手拍了拍他,从外套口袋掏出一个三角黄符给他,“你八字挺轻,这个一定要戴在身上。”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你明天抽空去一趟法雨寺,我和上面的主持说好了,他会为你焚香。”焚香去冤衍、秽气。“中午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去知道吗。”
她是鬼,无法直接接触意识,只能请鬼上人身,在鬼上身的一瞬间,将这间房残存的意识打入,借由他看到房子保留下来的残存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