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山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侧目看着月光落在地上的倒影,他双臂恣意地交叠搭在身前,目光冷淡,没有一丝波澜。
“不会考虑。”他说。
沈觉严沉得住性子,看向沈栖山的眼神有些可笑,“是因为她是你助理的女朋友?”
“不仅如此,就算他们不是一对,我也不会考虑。”
“你可真有意思。”沈觉严笑着摇头,“你的小助理张绪比你有眼光,他能追到贺知蝉是他有本事,那你呢?连个喜欢的都没有?”
沈栖山不说话,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马上二十八了,身为父亲,我劝你早日成家,现在你有自已选择的权利,再过几年,等你坐上董事长的位置,劝你结婚的可就不止有我了,整个集团都会盯着你,你会喜欢那种感觉?”
即便没人真的敢在明面上催他,但是期盼和压力一样,都是无形的枷锁。
“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你的自由,但你的结婚对象,是唯独不能让你选择的东西。”
沈栖山凌冽的目光投向父亲。
这句话从他沈觉严的口中说出来最为可笑。
他是个情种,世间最失败的情种。
他的母亲,沈觉严的亡妻,占沈觉严生命的一半重。
可他却把沈栖山未来的妻子,称作一样东西。
沈栖山冷笑,“即便上任董事,我也不会让谁左右我的婚姻。”
“为什么抗拒?难道是担心贺知蝉不喜欢你?”沈觉严显然不在乎别人在想什么,他有自已的一套逻辑,“何必在乎她和你助理的关系,把张绪辞退了,给他一笔钱,他能从此离开京江。”
“您到了这个年纪,还把人性想得这么简单?”沈栖山出言嘲讽,眼尾透着对父亲的厌恶,“你如果喜欢贺家,你就去跟贺老爷子结婚吧,或者你想想办法,自已去娶贺知蝉,如何?”
面对沈栖山的话语,沈觉严没有丝毫的愤怒,他笑得毛骨悚然,“你忘了,我此生只会娶一个女人,那就是你的母亲。”
沈栖山嗤笑一声,撇开了目光。
月色阴冷。
寒凉的月光穿透沈栖山高大的背影,在地上画出一道漆黑而模糊的虚影。
沈觉严:“贺家,你再想想。”
“再说一遍。”沈栖山站起身,站到了父亲的面前,眼神比刀锋凌冽,“她有爱人,无论她所爱的是不是张绪,我都不会考虑她,因为我不喜欢她。”
沈觉严往后靠了靠,他的手指在桌上轻点,“我不想做一个讨人厌的父亲,像我们这样的家庭,父子之间关系不好,一般当老子的都没有好下场。再说了,你不光是我的儿子,更是她的孩子,你是她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我当然也希望你能活得幸福。”
沈栖山冷笑,听他的鬼话。
说穿了,沈觉严对他其实没有什么感情,他对他好,不是因为他们血脉相连,而是因为沈栖山继承了母亲的双眼。
他看着他的眼睛,唤醒的不是父爱,而是对亡妻无尽的怀念。
沈觉严:“去找个自已喜欢的,随便是谁都好,和她结婚,这是我对你的劝告。”
沈栖山俯下身,长臂伸开撑在桌上,张扬的眉目俊毅,他挑衅地看着父亲,“当时跟我母亲在一起,您也是抱着‘随便是谁都好’的想法吗?我记得您不是这么做的。”
“您只认定她,于是禁锢她,折磨她,最后害死她。”
“是,我害死了她。”沈觉严的笑容出现裂痕,只觉太阳穴一阵抽搐,他压着怒火,声音颤抖:“我这一生就做了一件错事,那就是发了回善心,当了回好人,放你母亲回家,给她想要的自由。”
中年男人的拳头捏得很紧,回想起当日,他恨得两眼发红,“我就不应该放她走,我就应该把她关在家里!永远地关在这里!困在我的视线里,不许她踏出一步!”
“这样你就不会没有妈妈了,这样我就不会失去爱人了。”
“所以我劝你,沈栖山,我再给你上一课,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如果不考虑贺知蝉,我不会勉强,你要选谁做妻子都行,在三十岁之前,你都有选择的自由。”
“无论选了谁,不必管她是否喜欢你,是否爱你,都要困住她,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你是怎么对那些阳奉阴违的下属,怎么对那些处心积虑的对家,你就怎么对她!”
“狩猎,最怕的,就是对猎物心软。”
沈栖山蹙眉移步,和近乎要疯魔的父亲拉开了距离,他目光幽深,像漆黑夜幕里的凶兽,这样的话,他听了二十年。
他问:“你把我的母亲,看做是猎物吗?”
漫长的沉默后,沈觉严脸上的皮肉在克制地抽搐着,他在笑,却比哭还难看,“有差别吗?想逃的,即便是爱人,也是猎物。”
疯子。
沈栖山转身离开,重重地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门口的张绪被关门声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大步流星的沈栖山。
书房的隔音做得极好,他们父子俩聊了什么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的沈总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司机根据张绪的信息,准时地把车停在了门口,见到怒气冲天的沈总,他忙不迭为他打开车门。
周师傅和张绪紧张地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万条无用的信息,他们都知道,现在谁也不能主动跟沈栖山说话。
沈栖山不在车上抽烟。
所以当车驶过高架桥下了出口后,他忍无可忍,叫司机在路边停车。
火舌撩起,将烟尾点燃。
一点猩红划过长夜,晚风把他的西装外套吹起,烟雾随着风散在漆黑的夜空下。
沈栖山靠在路边,这片近郊的地皮杂草丛生,无人打理。
路灯孤独地立在他的身边,低垂的灯泡像巨人的眼睛,一眨不眨,无神而长久地凝视着他。
怒火平息后,他想起还有一份文件在刘秘书那里,说今天要交给他。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十点了。
这个点刘秘书应该已经哄睡孩子,在休息了。
他也不想做个讨人厌的老板,可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和安排。
沈栖山自嘲地笑了,黑夜里,晚风中,他给刘秘书拨去了电话。
——我不想做个讨厌人的父亲,但我还是要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这一刻,他跟沈觉严有什么区别?
电话接通了,那边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开口。
沈栖山理解,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已在十点还会接到工作电话。
他吐了一口烟雾,快速地交代了一句:“麻烦,把文件送到奉春水湾。”
说完,他顿了顿,找回了一些泯灭的人性:“到门口交给吴管家吧,早点回去,车费按照流程报销。”
而沈栖山不知道的是,挂断通话后,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的不是刘秘书。
而是姜寻茉。
他拨给刘秘书的那通电话,被万能通讯录篡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