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比赛的内容之一?”
313室的帐篷前,成城队13名成员一个也不少。
陆远海点点头,把自己留意到的时间问题说了出来:“最后赛程写明将在27号从砣矶岛开始,今天是26号,我们所处的并不是砣矶岛,不过我推断应该离砣矶岛不是很远。”
卞骁最先反应过来,皱眉道:“你是说,我们要自己去砣矶岛?”
陆远海点了点头。
这时一大队的王杉霂跳上一块大礁石,鸣哨向大家示意:“恭喜大家,触发了隐藏任务。”
这里的确不是砣矶岛,而是一个距离砣矶岛只有五海里远的无人荒岛,学校将学员们送上岛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想更全面地训练学员,培养他们的随机应变能力。他们需要在一天的时间里自行抵达砣矶岛,才有机会继续进行最后赛段的比赛。
王杉霂发布了任务之后,就带着他的啸风队去想离岛策略了。其他小组的学员又兴奋又担忧,毕竟在没有船的情况下想要前进五海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真的事先不知情?”沈艋在拷问自家的舵手,“人家一大队怎么知道?你这行不行啊?”
张铠锐难受啊!既然是隐藏任务,那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全场二十四个舵手,负责发布任务的也只有王杉霂一个,其他人跟他一样不知情,怎么他就不行了?而且就算是年年都是这样的套路,他也要闭紧嘴什么都不能说啊!什么叫保密条款不知道吗?
“大家都说说吧,看看怎么出去。”张铠锐忍气吞声,要不是因为这次比赛他被这些熊孩子身上的闪光点所感动,他肯定要揪着沈艋好好理论一番。
5海里,等于926公里,等于9260米,这个数字对早已习惯跑三千米、跑一万米的学员们来说着实不是一个有挑战的数字,但此时却成为他们获胜路上最大的一道难关。
卞骁望着眼前的碧海晴空,突然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他是在海里长大的孩子,用卞父的话说,他还不会走路就会游泳了。可自他离开家乡,就很少再有机会在海中畅游,平时在游泳馆的训练在他眼中就跟热身运动没什么区别,三五千米都只是随便游游。现在他们被困海岛,如果是几年前的他,此时说不定已经跳下大海,朝着目的地拼命地游回去了。
但是他行,不代表所有人都行。
“砍树造船?”沈艋的这个提议似乎是离开荒岛最靠谱的答案了。
“可是我们十三个人,每人只有一把工兵铲,短短一天的时间,怎么造得出来?”也有人提出疑异。
他们现在只有三顶帐篷,刚刚又在王杉霂公布的物资点领了一把工兵铲、一些必要的淡水和军用压缩饼干。
“不造,肯定造不出来。但是造,就有点希望。”沈艋一手拎着成城队唯一的工兵铲,另一手拎着愁眉苦脸的马小胖,他环顾一周,“还有人跟我们一起吗?”
吴畏第一个表态:“我跟你去吧,其他人再想想办法,我们分头行动。”
“我也去吧。”这是代博闻。
卞骁站到沈艋身边,无需言语。
“话说,这里虽然是荒岛,能随意砍树吗?”陆远海想得更仔细一些,“我们这么多人,要是做木筏要砍多少树啊?不会破坏这里的生态环境?”
陆远海虽然是对着大家提出来的疑问,但双目却一直定定地看着张铠锐。毕竟张铠锐是经历过一次舢板比赛的,就算他碍于规则不能做过多的提示,可一些问题能回答的肯定可以回答。
“哎呀,这里据说准备开发了,树本来就是要砍掉一部分的,早砍晚砍也没差。”张铠锐笑嘻嘻地说道。
“这就是顺便把我们当苦力砍树了吧?”众学员无语。
陆远海眯起了双眼,想要从张铠锐的表情中看出一二来,却没有什么收获。
最终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成城队全员出发考查岛上树木的生长情况。做船难,做个简易木筏应该还可以。他们先不去考虑做的木筏能不能在海里安全地漂浮前行,现在先考虑的是他们这把工兵铲能不能砍倒一棵树。
事实证明是有点难度的,太细的树没有用,太粗的砍不动。碗口粗细的树最适用,可又是狼多肉少。
他们想造船离岛,真巧,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沈艋刚因为一棵树的归属问题和小刀队队员起了口角,马一铭立刻扑上去抱住沈艋以防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沈艋不太耐烦地推开他,自己朝树林更深处走了。
沈艋心烦气躁,却并没有失去理智,现在重要的是争分夺秒,而不是浪费时间去起争执。
虽然所有人都在砍树造船,但是在成城队里,是他沈艋第一个提出的这个想法,也是他带人做的,所以沈艋就觉得自己有责任带着同学们把船造好。可这都快到中午了,砍树的进展并不顺利,受限于工具原因,十来个人轮流上阵,一共也只砍了七八棵树。而他们预计中能承受十三个人体重的木筏至少要三十根木头,照这个进度下去,明天也做不完。
沈艋着急找树,就刻意地往人少的地方走,没走多远就看到王杉霂在前头的树下站着,左顾右盼的,好像在等人。
王杉霂可是任务发布人,他这样神神秘秘的……难道要和教员接头,确定离岛方案?
沈艋一阵激动,如果他能早一步知道这个离岛方案,那么他们成城队夺冠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想到这里的沈艋弯了弯腰,利用树木和草叶的遮挡,把自己藏了起来。马一铭跟着他过来的,看他这样也跟着小心翼翼的躲在树后。
王杉霂果然在等人,可当沈艋看清来人后,却愣住了。
陆远海?
“有没有兴趣来一大队?”
沈艋听到王杉霂这么说。他的拳头一下子就握紧了。
“早上在我发布任务之前,我听到了你对这次意外的分析,有独立判断,冷静、准确。”王杉霂对陆远海的评价很高。
“上次通讯训练我已经向大队长提过你的表现,大队长说你在四大队屈材了。”
“你不用担心李队不放人,我们队长会去和他交涉的。”
“等回到学校,你就来一大队报道吧。”
“欢迎你。”
王杉霂笑着朝陆远海伸出手。
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沈艋慢慢地站直身体。
“这……这什么情况啊!远海他……他要去一大队?”马一铭有点懵,但他说到这突然抱住沈艋,“艋子别冲动,一定是误会!”
沈艋一动没动。
就在马一铭以为他要冲过去揍陆远海的时候,沈艋却一扭头走了。
两个人这边一站起来,马上就被那边的王杉霂和陆远海发现了。看着沈艋远去的背影,陆远海微微蹙起了眉头。
“艋子,你慢点。”马一铭瞥了眼那两人,自己也不好站着不动,只能追着沈艋离开。
沈艋没有回头,他闷头走了很远,一边走一边目测着树木的粗细,直到找到一棵合适的树,用工兵铲边缘的齿锯锯树。
“艋子,你没事吧?”马一铭被他的状态吓着了,“你、你有什么话就说啊,别憋着……不然我回去问问远海……”
“哪有那个时间,赶快去找树吧!”沈艋努力让自己专心锯树,心里有点烦躁,有点不服,还有点难过……总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如果是半年前的他,看到这一幕时一定会冲出去对陆远海大吼一声叛徒!
可现在,他却不再觉得陆远海对不起谁。
因为半年前在陆远海家,他见过那一排书柜里的舰艇模型,听过陆远海诉说他的梦想。而一大队是公认的优秀,对应的资源也最多,同样一个学员在一大队和四大队的成长曲线必然不会相同。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以达成自己的目标,有什么错?
沉默的沈艋锯树锯得又快又好,看得马一铭更担心了。两个人拖着木材回营地的时候,马一铭不断地给沈艋讲笑话,其实他一点都没有讲笑话的天赋,往常只要他开始讲笑话,沈艋就会扑过来堵他的嘴。可今天沈艋只是乖乖地听着,甚至还配合地哈哈两声。
事情严重了。
马一铭愁眉苦脸地回了营地,卞骁第一个发现了他们的不对。“你怎么了?还有沈艋,一句话没有,受什么刺激了?”
不说话脸色阴沉的沈艋谁都觉得反常。马一铭担心沈艋,实际上自己也憋得够呛,当即和卞骁说了他看到的事。
“你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远海为了比赛天天给咱们开会,对我们的成绩比谁都上心,怎么会想走呢?”马小胖自以为说得小声,可架不住有人耳朵好使,大家都在附近干活儿,没一会就都知道了。
马小胖有点不知所措,他没想过要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况且陆远海不仅给他们开分析会,还在上一次比赛中带他们取得了好名次,在成城队,陆远海的重要性已经仅次于舵手了,如果大家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会动摇军心。
马小胖着急不已的时候,沈艋过来捶了他的脑袋一下,不爽道:“你嘴巴什么时候变大了?不管他在四大队还是一大队,不都是学校的一员吗?”
这回轮到卞骁惊奇了,眼前这位理智青年是沈二货?
沈艋没爆,这件事给众人带来的冲击感比陆远海转队的消息都大。
“他的梦想是做最好的舰长。”沈艋丢下一句,回去闷头干活了。
没人说话,沉默了一会后,吴畏笑着开口。
“其实远海……真的很优秀,不说别的,昨天那场通讯赛,换了我们任何一个人,能进前十都了不起了。”
“是啊……他指挥的时候我也在判断,但是还没看明白呢,他的指令就已经下来了。”有人跟着笑。
“他带着我们开分析会,实际上是为了让我们跟张恶魔更好的沟通,否则谁愿意听那个恶魔说话啊!”
“他第一天入学不就发现了张恶魔整我们的招数有问题吗?”
“还有一二·九长跑,也是他的建议才让地方生有施展的机会。”
“还有板报……”
一二·九板报事件中,也是陆远海扭转乾坤,让张恶魔无功而返。一件件事说出来,大家才发现原来过去一年中经历的几件大事,竟然每一件都有陆远海的影子。
“他……真的跟我们不一样。”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不优秀,可承认别人优秀,也并不是很难。就像四大队和一大队的差距,大家心里都有数。
陆远海回到营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诡异景象。
明明每个人手里都干着活儿,看着也都干得热火朝天的,但是没人说话,好像在看一出默剧。
“远海回来了。”吴畏发现了陆远海,凑过来颇为感叹,“远海,听说你想当舰长啊?”
陆远海瞄了一眼不远处闷头干活儿的沈艋,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到了一大队好好表现啊!”吴畏真诚地拍着陆远海的肩头,“将来你当上舰长,我去给你当个副舰长,怎么样?”
“我给你做个航海长。”有人笑嘻嘻地说。
“得了吧,海图你都看不明白还当航海长呢!”马上有人出声揭穿他,随后又毛遂自荐,“我当个雷达长还是可以的。”
“那我当个观通长。”
“我做导水长!”
“我要管钱,我做军需!”
……
眼见着舰上职务一个个地被人认领走了,马小胖有点着急。
“我呢?我做点啥?”
“当政委啊!”沈艋干着活儿没有抬头,声音却中气十足,“整天唠叨,政委适合你。”
“那你呢?”马一铭对自己的职务很是满意,“那你当什么?”
大家都笑呵呵地等着沈艋回答,可沈艋半天没吱声儿,一时间营地里只剩下沈艋锯木头的声音。
不是沈艋故意想针对陆远海,而是沈艋发现同学们正在做的事情后,鼻子竟然有点酸。他怕开了口,声音会泄露了他不想表露出来的心情。
木屑的不断下落,营地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
有人绷不住,脸上的笑意很快转为苦涩。
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呢?已经几乎成了成城队半个核心人物的陆远海要去一大队,说对成城队的士气没有半点影响是不可能的。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演了一场戏,他们带面笑容,故作开朗,带着一点点的委屈,给陆远海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不管他是谁,不论他在哪儿,他们都希望他能坚定地追寻梦想,梦想成真。
“你别以为我们在开玩笑。”眼看场内气氛不对,吴畏连忙站出来,“政委呢?快点活跃活跃气氛。”
马小胖临危受命,马上讲了一个冷笑话,于是场面更冷了。
“我说……”趁着冷场,做了半天观众的陆远海终于有机会开口了,“谁说我要去一大队了?”
大家一愣,目光齐齐指向马一铭。
马一铭慌得很,连忙拉沈艋下水:“我跟艋子刚刚看到……王杉霂邀你去一大队……”
陆远海叹了口气道:“王杉霂的确邀我去一大队,可是我同意了吗?”
众人一下子懵了,什么意思?
陆远海略有些失望地看着马一铭,语气沉重地说道:“马政委,你怎么也跟沈机炮长一样,听风就是雨的?”
机炮长?沈艋想起来了,在他们刚入学不久的时候,陆远海曾经说过他适合做机炮长。
“谁听风就是雨了?”沈机炮长连忙自动认领职务,“一大队的邀请啊!你别说你不去!”
陆远海盯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沈艋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丢下手里的东西蹿到陆远海面前,眼睛瞪得溜圆,“你不去?”
“你搞什么!”
“一大队邀请你去啊!”
“你之前几次找大队长不都是为了这事儿吗?”
“你别骗人了,你不去……你不可能不去!”
“我警告你,别在关键时刻搞那些兄弟情谊。”
“你是从四大队出去的,到哪儿都是四大队的人!团结友爱什么的以后多得是机会!”
“我们还指望你去治治一大队那些人呢!”
“你别冲动啊!”
“你是不是傻了啊?”
“那……那可是一大队啊……”
扪心自问,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如果接到这样的邀请,哪个敢说自己一点都不动心?
陆远海看着沈艋渐渐发白的脸,和他眼中慢慢积攒的怒气。
“这么好的机会,你凭什么浪费!”沈艋一把揪住陆远海的衣领,“别太自大了!”
“慌什么?”陆远海终于觉得沈艋原来也有点可爱,他挪开沈艋的手,“谁自大了?我是自信好不好?”
“我是想做舰长。”
“可是我的军舰,不是已经在这了吗?”
陆远海的手指向周围的每一个人。
“副舰长、政委、导水长、观通长、雷达长、航海长……”他每点一个人,就准备地说出他们刚刚报出的位置,“还有你,我的机炮长,你们可别说刚刚都是唬我的,我当真了。”
事实上他没有答应王杉霂的邀请,但也没有明确的拒绝。在沈艋和马一铭离开后,他对王杉霂说,等比赛过后再做决定。
没有马上同意邀请,连他自己都感觉诧异,毕竟他为转大队的事情努力了很久。可不知为什么,当王杉霂说出那番话时,他的内心竟然没有丝毫雀跃,反而在看到沈艋的时候,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怎么每次都被他撞到?被叫叛徒,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回来的路上,陆远海想了很久,最终他认为他的犹豫是源于这次的比赛。他不想影响队友们的情绪,毕竟他们目前的成绩还不错。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可能等到比赛结束,回到学校的时候,他就会同意邀请了吧?陆远海不排除这样的可能。直到他见到这群明明情绪低落得要命,还一个个非得假装开心的队友们,他们的演技拙劣到没眼看,却也真诚到让人眼睛发涨。
拒绝一大队,这是在这一瞬间,陆远海内心给出的答案。
是冲动吗?
大概是吧。
可是谁说冲动下做出的选择都是错误的?
谁说四大队不行?一二·九长跑的冠军是谁?舢板赛第一赛段的冠军又是谁?
四大队不是不行,它只是还没有习惯拿冠军,而有了他们的四大队,全舰人齐心协力,离这种习惯还会远吗?
迎难而上,砥砺前行,在成长的过程中多经历一些磨难,并不是一件坏事。
“发什么愣?动起来啊!”陆远海看向马一铭,“政委?”
看着陆远海明亮而坚定的双眼,马一铭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股名为振奋的东西不断涌动,他不由自主地绷直身体,“请舰长同志指示!”
“麻烦政委同志去拆帐篷,做木筏会用到,可以把帐篷做成风帆。”
马一铭神情严肃,声音高亢:“不麻烦!这就去!”
“副舰长!”陆远海点名。
吴畏“啪”地向陆远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到!”
“带人继续收集木材!先订个小目标,就五根木材吧!”
“是!保证完成任务!”
“航海长……”
“到!”
“导水长……”
“到!”
“观通长……”
“到!”
……
“机炮长!”陆远海最后点到沈艋。
沈艋一磕后脚跟,身体挺拔得如同一杆标枪:“报告舰长同志!本机炮长继续锯木头!”
陆远海终于笑出了声,一直紧绷的表情轻松了下来:“批准请求,去吧!”
再庞大的军舰在海上都渺小如叶,想让这片叶子迎风破浪,所向无敌,需要全舰上下数百人的通力协作!团结,是他们入学后学习的第一课,更是军舰能否畅游海洋的最重要的因素!显然,现在成城队的成员们全都感受到了团结的力量!
成城队精诚合作,造船的速度大大提升。不过到了下午的时候,就算大家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依现在的速度,他们根本没办法在天黑前完成造船任务。
不止是他们,大概所有的小队都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独立地造出一个安全实用的木筏出来。
只能合作。
于是各个小队之间自动成组,开始是两两一组,到最后材料变成了共用,小队的概念开始模糊,在造船这件事上,小队之间的比拼最终变成了四个大队的直接对决。
“三个木筏。”沈艋十分泄气,这意味着四大队最终只能出去排名相对靠前的三个小队。
近百根木材,又拆了六个帐篷当风帆,造出三个木筏。傍晚的时候已经下水测试过,完全可以搭载十三名学员。其他队伍的情况也差不多,三个木筏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这个结果让沈艋很难受,如果是小队比赛也就罢了,大家各显其能,凭本事赢,可现在六个小队只能出去三个,大家贡献的都是同样的辛苦,这难道不是在卸磨杀驴?这是牺牲了另外三队学员的机会来成全可以离岛的队伍。
沈艋这个人,你做他的敌人,他跟你讲公平公正。你做他的兄弟,他宁可不走得个最后一名,也不愿意抛下兄弟。
8月27日,比赛的最后一天。按照赛程设置,他们要在上午自行抵达砣矶岛,稍做休整后,下午开始最后赛段的比拼。
早上起来后,在各个大队的队员们准备将木筏推下水的时候,王杉霂又站了出来:“恭喜大家,你们昨天用辛劳的汗水开启了隐藏宝箱。”
学校自然不会让学员们只凭借几个木筏就横渡重洋,昨天的种种只为培养学员们的组织、协调和操作能力。
王杉霂笑眯眯地看着被这个消息再一次惊到的学员们:“学校给大家准备了舢板,不过每个大队只有三艘舢板。”
“真是老样子啊。”张铠锐摇头苦笑,两年前他们从砣矶岛离开的时候,同样也是只有一半的舢板。而当时的离岛学员也跟现在一样,都是每个大队排名在前的队伍。那时的他无缘离岛,连比赛的最终排名都没有拿到。
其实他还是骗了这帮小崽子们,他连最后一名都不是。
三艘舢板,自然还是由原定坐木筏的三个小队离岛,学员们激动万分地将舢板推入海中。能离岛的小队摩拳擦掌,无法离岛的小队纵然失落,还是鼓足了劲儿地给弟兄们加油。
团队精神,所有人都有。
成城队的成绩在所有舢板队中排名前列,所以也在离开的三个小队名额之中。只是成城队的队员们并没有其他队那么高兴振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别这样,你们赶紧出发吧!我们四大队的荣誉就都靠你们了!”其他小队的队员们,纷纷过来送上祝福。
“可是把你们扔下,我们还叫一个队的吗?”沈艋把手中的工兵铲一摔,“我不走了!这比赛什么玩意啊!”
就连对比赛成绩最渴望的卞骁,也觉得这个赛程设计得有问题。他望着依次远去的舢板,淡淡道:“我们退赛吧。”
张铠锐一摊手,反正他只是舵手,这舢板是缺了他就不能正常航行。但只有他也一样不能航行啊!他又不可能逼着这些小崽子们上船,反而看着沈艋发脾气,还有种解气的感觉。
当年的他是被留下来的那个,心里未尝没有渴望,希冀着会有人说沈艋这样的话。
张铠锐不顶事,成城队的队员们纷纷看向他们的“舰长”。
陆远海看了眼也没有下海,并且在一旁观望他们动向的小刀队和远扬队,都从学员们的眼中看到了挣扎。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的计划重新过了几遍,这才点头道:“放心,我有一个计划。”
沈艋灰败的眼神立刻充满了光彩,他就知道!陆远海绝对能解决!
————————
临出发前十五分钟,陆远海把四大队以周天翼为首的六个舵手叫到一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全员离岛?”
“拖带木筏?”
当周天翼向四大队众队员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懵。
随即有人提出反对:“可那样的话就失去了速度保证,我们四大队的小队排名本来就靠后,全员离岛对名次没有任何帮助,相反还会拖累之前的成绩!”
是啊,全员离岛,听起来有点团结友爱的意思,可这是比赛啊!在有舢板的情况下,其他小队花两个小时就能抵达砣矶岛,他们呢?手动舢板拖带木筏,恐怕至少要三四个小时才能抵达。一个多小时的时差,足以抵扣之前所有的优势,会让成绩相对占优的成城队和小刀队直接跌出前十五名,还谈什么冲名次?
这曾经也是周天翼的疑问,两年前的他是离岛的那一个。被留在岛上的学员们心情难受,难道他们的心情就好受了?看着留在岛上的队员们强颜欢笑,然后在舢板上一点一点地离岛远去,曾经是他心底里拔不掉的钉子。
这次比赛,周天翼也在纠结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正好成城队先提出来了,他当然不能反对。此时的他坚定果敢,目光中带着放手一搏的决心,沉声问道:“我们的校训第一条是什么?”
学员们相互看了看,片刻之后,几乎撕裂浪涛的声音在这无人的小岛上冲天而起。
“团结!”
是的!团结!就是他们的第一条校训!
提出反对意见的舵手,是成绩较差要留在岛上的队伍舵手,他提出来也是怕影响成绩。现在他们四大队成绩最好的两个队伍都坚定的要全员离岛,远扬队的舵手也点头同意,他又何苦来哉做恶人反对呢?
不被丢在荒岛上,当然是最好的!
刚刚还满带怀疑和焦急的四大队学员们一扫迷茫之色,他们在舵手的指挥下把剩余的帐篷全都拆开,系成两条结实的拖绳,连接到两个木筏之上。
学员们的执行力之高,配合度之好,速度之快,都是前所未有的。
周天翼意外地看了看陆远海,陆远海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需再继续说下去。
团结的力量成城队在昨天就已经感受过了,是时候让四大队的全体学员也感受一下了。
等四大队完成了自己的准备工作时,其他小队早已出发了。被留下来的学员们此时也看懂了四大队想要做什么,有感动的,也有不屑的。这可是比赛!再说了,难道他们这些牺牲自己留下来的学员们就没有团队精神吗?恰恰相反,他们正是太有团队精神了,才会甘心留下,把希望留给成绩更好的小队。
不管别人怎么看吧,反正四大队学员的情绪都渲染得足足的,启航的时候好多人都红了眼眶。
“团结!”
“求实!”
“严格!”
“创新!”
受到激励的小伙子们以学校的校训为口号,又一次冲进大海,挑战自我!
三艘舢板,三个木筏,七十八名学员。
学员们按小队为单位乘坐舢板和木筏,成绩最好的三个队伍负责划舢板。舢板上的学员奋力拉桨之时,木筏上的学员也都握着自制的简易桨板划水,他们专注地听着舵手的指挥与调配,每一次拉桨每一次划水他们都用尽全力。此时的他们忘记了太阳的猛烈,忘记了海水的腥咸,甚至忘记了身体的疲惫……他们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两小时五十分。是四大队本赛段的最终成绩,远比事前预估的成绩要好。
四大队的拖船队抵达砣矶岛时,其他小队早已登岸数十分钟了。“成城”、“小刀”、“远扬”、“先锋”、“斩击”、“逐浪”……当码头上的计时评委听到报上来的小队名,察觉到哪里不对抬起头来时,一群形容狼狈的小伙子们已在码头整齐排开,随即报数,四大队,七十八名成员,一个不少!
海岛求生这个项目每一年都有,虽然设置的形式不一而同,但有一项核心内容是不变的。离岛船只不足,需要学员自行决定去留。
过去十几年来,大家对这个设置的解决方案相差不大,学员们向往胜利,于是不约而同地争分夺秒。
这么一来,势必要牺牲一些东西。
而今天,终于有队伍选择牺牲的东西,和其他队伍完全不一样了!
——————————
短暂的休整过后,本次舢板赛的决赛赛段即将开启。
经历了海岛求生后,参赛的队伍已从24个变成了15个,四大队的六支小队稳稳地承包了最后六名。
“十二海里耐力赛,还是有机会把时间追回来的!”
“我们是为团结而输,不丢人!”
“我们能全员出来,已经是自己心里的冠军了!”
出发之前,四大队的学员们相互安慰着,都试图让身边的兄弟放松一点。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目前排在前九名的都是各个大队的精英队伍,人家的成绩本就不差,没有意外的话,是不会给他们追上差距的机会的。目前四大队中成绩最好的成城队排名第十,抵扣之前总成绩第三的优势时间后,跟第九名的用时差距只有十分钟。
“起码追上一个!”这是张铠锐给队员们定下的小目标。
“事到如今,只能拼了!”周天翼环顾着自己的小刀队,也看着成城队。不,准确地说他看的是陆远海,目光坚毅,“为了团结!”
陆远海笑了,举起了拳头:“也为了胜利。”
“一二!荡!”熟悉的破锣嗓音再度响起,成城队的十二名队员跟随舵手的口令,拉开了决赛的第一桨。
经过之前数天的海上洗礼,学员们再次下海已经表现得相当淡定,五个小时的赛程听起来十分漫长,却已不会再给他们带来任何的恐惧和压力。
蓬莱!我们来了!
以团结之名,以竞争之义,年轻的孩子们在大海上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激情与血性,这是一场真正的勇敢者游戏。风雨、酷暑、涌浪……最严峻的考验磨砺出最优秀的栋梁,这里没有放弃,没有退缩,只有前进,只有拼搏!
“年轻战友汇聚一堂。”
“为保卫祖国的神圣领海。”
“蓝色道路从这里起航。”
“献身严格,求实图强。”
“团结友爱,百炼成钢。”
“让青春的光辉在浪里闪耀。”
“让理想的翅膀在蓝天飞翔。”
“我们的事业啊,我们的事业在大海上!”
蓬莱港举目可望之时,成城队的队员们不约而同地唱起校歌,已经万般疲惫的身体在歌声的激励下再次爆发出超能的力量,将他们送至终点!
“蓬莱!我们到了!”张铠锐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情绪,胡乱拉过一个人揽在怀里,用力拍打!
两年前的比赛他无缘离岛,虽然后续仍然按规定完成了所有的赛程,但没有正式参加决赛的遗憾一直存于心中,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被这群让他头疼不已的熊孩子带到了终点!
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们相拥在一起,互相笑话着对方脸上的泪水,同时却抹不干自己眼中的涌动的潮湿。
徒手横渡渤海海峡,他们做到了!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去在意什么成绩,他们也开始明白这次比赛的真正意义所在。
挑战大海!挑战自己!
————————————
“本年度横渡海峡无动力舢板赛小组季军,远洋队!”
“小组亚军,领航队!”
“冠军,啸风队!”
毫无悬念的前三名,引起闭幕式上的阵阵掌声。
由于落后的时间实在太久,四大队成绩最好的成城队总排名第七,其他小队从后往前,包揽倒数五名。纵然如此,四大队所有学员面色坦然,现在的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自信。
他们所有人,是所有人,都完成了比赛!这是其他大队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恭喜获得好成绩的学员们。”颁奖首长颁过奖后却没有立刻下台,他面带感慨,又带了十足的欣慰,“接下来要颁发的是团队奖项。”
团队奖项?
在场的学员们一个个坐得笔直,甚至连个转头的都没有,可他们的脸上都齐齐地画着问号。校内舢板赛举办十余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团队奖项啊?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疑惑,只有四大队的六个舵手眼睛亮得像星星。
难道真的被陆远海说中了?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固然是团队精神的体现,可这也是变相地抛弃队友。新生学员心志未坚,学校为什么会用残酷的方式来考验他们?团结是他们学校的第一条校训,也写在他们的校歌之中,他们学校的唯二两座桥分别名为“连枝”和“同舟”。
团结友爱,百炼成钢,同气连枝,风雨同舟。
一个时刻把团结放在首位,用各种方式对学员们耳提面命精诚合作的学校,怎么会设置这样一个奇怪的环节只让部分学员离岛?
一定是别有意图的,就像陆远海入学第一天就发现了张铠锐整治学员的方法内含深意一样。有些事看似理所当然,实则不然。
陆远海说,这场考验的背后,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如果他们能秉承团结精神走到最后,是不是会有一个惊喜?
这是一场赌博,陆远海说服了六个舵手,和他一起参加了这场赌局。
原本他们以为在抵达砣矶岛时就会得到学校对他们这次行动的反馈,可学校远比他们沉得住气,于是才有了决赛之前,周天翼向陆远海的暗示。
既然学员们都以为全员离岛是团结的力量,那不如将错就错,免得将来有人提起时抱怨陆远海。可陆远海却始终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如果这个比赛环节当真没有其他的深意,那也只能说明学校考虑不周。这样的设置无疑会让留守的学员心存遗憾,离开的学员心存愧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赢得堂堂正正,输得无话可说。
“这是一座自比赛开启以来就被尘封的奖杯。”
团队奖,这个奖项在舢板赛举办之初就已经设立。只是因为赛制的模糊,导致学员们并没有真正的领会比赛意图,往年的比赛中也并没有以大队为单位的学员全员离岛的情况发生,所以逐渐地大家就习惯了,觉得这才是正常的。而随着相关人员的人事调动,这条本就模糊的赛制慢慢地被封印起来,要不是这次颁奖的首长刚好是第一届舢板赛的发起人之一,相信这座奖杯还无法重见天日。
“获奖者,四大队!”
当四大队七十八名学员满满当当地挤在台上时,大多数人的脸上还带着震惊过后的迷茫。
“众志成城,团结奋进。”首长将奖杯颁发到大队内第一的张铠锐手中,“冠军之名,实至名归。”
张铠锐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被陆远海说服的时候,预测过或许会有隐藏惊喜,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手接过冠军奖杯。
他们不止穿越了渤海海峡,还拿了冠军!属于七十八个人的冠军!
这……也太酷了吧!
“为了庆祝这座奖杯重见天日,学校对这次比赛的冠军奖品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83号目前停靠在青岛海军基地……”首长看着这些青春洋溢的小伙子们,笑眯了眼睛,“想不想上去看看啊?”
83号?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课堂上不知背过多少遍的内容已条件反射地从大脑里钻了出来:83号,又名戚继光舰,由我国自主设计建造,全舰长163米,宽22米,满载排水量9000余吨,最高航速22节,可满足抗12级风要求,是目前海军吨位最大现代化水平最高的专业训练舰……
在场的空气几乎凝滞了,几秒钟后,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是军舰啊!
虽然在场的舵手们都已经上过军舰了,可对于刚刚经历第一次暑假的一年级学员们来说,上军舰,只要想一想就会控制不住地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