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道观里就来了六个人。
之后就没有人来敬香了。
不过也是,失去了噱头之后,江湖人士都不爱来了。本来有镜中月在的时候,还算是个人文景观,现在连剑都丢了,再去就是冤大头了。
虽然烧香的钱不多,行情价也就是烧香二十文,但是行走江湖的人,舍得拿出二十文来磕个头的人实在是不多。
毕竟很多江湖人信教的不多,他们信实力象征的镜中月。
在他们的意识里,出二十文钱,给泥塑的雕像磕几个头?
纯纯脑子有病啊!
除非这里有他们值得留恋和花费二十文钱还心甘情愿的事情和东西。
剑神的镜中月就是人间值得。
每一个江湖人都有一个想成为剑神的梦想。
崇拜剑神、打败剑神、超越剑神。
心灵鸡汤被各门派的长老、掌门们不知道强行喂了多少,喝得饱饱的,干劲十足,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连那些没有门派的野生江湖人也铆足了劲儿的苦练。
一个剑神的传说,就要卷死江湖一半的少年人。
没有人上山了,时间就空出来了。
空出来总得找点事情做,于是张正道提出了查账。
“把账本拿出来,这些天的收支我看一下。”
几句话,轻描淡写。
胡芸英顿时如遭雷击,白皙的脸煞白。
郭兰英期期艾艾挪动自已的脚,一只脚已经跨在了后院的门槛外面了,随时跑路。
至于女鬼,今天还没有现身,张正道懒得管她,反正她不吃不喝,衣服也不用买,根本没消费。
“这个账本……”
胡芸英对着一只脚跨在门外的郭兰英使眼色。
郭兰英拼命摇头。
“有一天,道观失火,我和兰英拼命救火,除了账本烧了,幸好道观安然无恙,保住了——”
“烧了?”
郭兰英一听,顿时对师父极为佩服,不愧是师父。这种平账的方法都能想得出来,简直是天才啊,幸亏跟对了师父。
张正道怒了。
这么拙劣的平账手法也敢拿出来显眼?
冲进了房间里面,直接就拿出来了账本,然后翻看了几页,看着看着,脸色就发白了,一回头,直接瞪着胡芸英。
胡芸英惨白的脸色都涨红了。
指了指账本:“都……都有据可查!”
张正道指着账本上一行支出:“什么香烛要一两银子一对?游客烧香都只收二十文钱,你进货一两银子……”
胸口痛,手捂住了胸口。
“你再说说,一斤排骨为什么要二两银子?金丹期的野猪肉吗?”
“什么萝卜要五十文一斤?”
“还有这个……扫帚要买三十把吗?每一把二十文?”
……
胡芸英急忙说道:“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花了的,不是我一个。”
郭兰英一转身,另一只脚也跨出了门槛。
谁知道往外奔的时候,身子不能动了。
被定住了。
这天……
道观里不断的传来张正道的怒喝声。
两个女人的不断的尖叫声和嘤嘤的哭声。
一只女鬼躲在桃树里,脸色阴晴不定。
到了晚上,胡芸英和郭兰英一瘸一拐的端着饭菜出来,摆在后院的桌子上,含着两泡眼泪将盛满了饭的碗筷递给张正道。
女鬼还是没有出现。
吃饭就三个人。
吃饭的时候,没有月亮,天色黑了。
胡芸英去点蜡烛。
张正道斜了她一眼。
胡芸英就僵住了,不知道去点蜡烛好,还是不点蜡烛好。左右为难。
郭兰英不说话,飞快的扒饭,哪怕看不见,菜也不夹,就是干饭。主打一个不说话,就不会犯错的主意。
“蜡烛不费钱?本来你就浪费了这么多钱……足足五十多两银子啊,不知道你们都用在哪里了……”
张正道想起来胸口又痛。
随手摸出一张纸,然后拿出剪刀,剪了一个月亮,递给胡芸英。
“挂屋檐上去!”
胡芸英:“啊哈——”
她觉得这很搞笑。
这个东西让自已挂屋檐上去?挂上去了?我看起来很像是傻子吗?你莫非真的以为我就是傻子?
愣愣的就是不动。
张正道再次的斜着眼睛看她。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胡芸英败下阵来,拿着这张黄表纸剪成的月亮,纵身一跃,人就轻飘飘的落到了屋檐之上。
说实话……说句良心话……
胡芸英被称为蝶仙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邀月仙子舒白梅轻功好,也只是轻功好而已。
胡芸英是蝶仙子,轻功好是一回事,但是那轻功的身姿,犹如蝴蝶飞舞一样,真的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在空中翩然起舞的蝶仙子。
就是落在屋檐上的一顿,身段儿一扭,裙摆就转了半个圈,落下的过程,就好像是蝴蝶的翅膀一张开,然后又轻轻的收拢来。
“好好看!”
郭兰英羡慕的看着师父,这一身轻功,她无论如何是还没有这种轻松自如写意。师父不过比她年长了十岁,但是一身武功的造诣,却让她仰望。
胡芸英将那张纸放在了屋檐上,回头看张正道。
张正道手捏法诀,遥遥的对着那张纸吹了一口气。
只见放在屋檐上的那张纸就飘然而起。
一股清风托着这张纸摇摇晃晃的朝着漆黑的天空而去。
还站在屋脊上的胡芸英还在看。
站在地上的郭兰英也抬着头看。
张正道负手而立。
漆黑的天空忽然清辉的光芒大涨,照射到两个女孩的脸上,脸上白皙而晶莹之色。那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的模样,又可爱,又迷糊。
一轮圆月就挂在了天空中。
很大,比十五的月亮都要圆,也更大。
就好像是一幅巨幕的画一样。
而站在屋脊上的胡芸英就像是月亮中的仙子一样。
她在明亮的月光下,投映出一道影子。这个影子的裙带随着清风飘飞,就好像壁画里的飞天的仙子活过来了一样。
“老爷!”
本来还享受着诗情画意的张正道忽然被这一声“老爷”给坏了意境了。
扫兴的回头看了一眼痴呆的郭兰英。
“咋的啦?”
“好美!”郭兰英走到石桌边,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那一轮硕大的圆月,还有仿佛在圆月里飘飞的胡芸英,痴迷的歪着头。
胡芸英脚尖一点,人就轻飘飘的落下来,仿佛仙子落凡尘。
“老爷!”
眼光热切。
“给老爷倒酒!”张正道吩咐。
“是,老爷!”
胡芸英轻快的去取了酒回来。
有酒有美人,人生之乐也。
好像少了点什么。
张正道大喊一声:“舒白梅,起舞!”
一声落下,一个白衣白裙,披头散发的鬼影子就从桃树林中冲到天空。随后落到了屋檐之上,长袖一甩,腰肢一弯,臀儿一撅,双袖随风而起。
舒白梅纤细的腰肢,就像是随意弯动的软绳一样。哪怕拧成三百六十度都没问题。
这才是舞者的最高境界。
这也是作为一只鬼,跳舞时候才能展示出来的技艺。
在明月下喝酒,皎洁月光可为玉盘,美人之舞可为珍馐,若是再有管弦……
一阵清幽的笛声从夜空中缓缓的流淌出了悠扬的曲调。
胡芸英又飞到了屋脊之上,横着笛。
郭兰英素手纤纤,提壶高举,等张正道一抬头,酒如一条丝线一样落入到了张正道的喉中。
这种梦幻一样的景象,以前在地球上,张正道只有在神仙小说志里才能够见到。
做梦一样。
这一夜,临滨镇所有人都搬着小板凳,端端正正的坐在院子里,昂着头,抬着下巴,看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巨大的月亮。
将临滨镇照的通亮。
也照得站在客栈外面,昂头看着月亮的秦守中心头一片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