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金城。
凛冽的北风裹着白毛雪呼啸着袭来。一场大雪铺天盖地,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城墙下由远及近,尸横遍野。
横七竖八躺着的许多士兵尸体,一路铺陈到城门口。甚至有的手还扒在城门的铆钉上,死相狰狞。
他们死前惊恐而绝望地朝城内奔涌,万万没想到自已会成为弃子。
那是紧急封锁金城时,来不及涌入城内的西北军。
死于临沙军的长枪和流矢。
大雪越下越猛,越下越急。士兵的尸体逐渐被大雪掩埋,再看时,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荒原。
金城是西北最大的边城,也是赵凌岳驻扎的大本营。此刻,他和萧彻及几位主要将领聚集在镇北侯府内。
“报告将军,此次战役,我军连失康城、汶城两座城池。”
“这个不用说了,汇报人员战损情况。”赵凌岳打断军官的汇报,捏了捏眉心。
“西北军连同北大营共计13万兵力,此次战役损失惨重,死者三万余,伤者两万余······”
死者三万余,伤者两万余,一共也就十三万,这就已经折损过半了。
那位神情严肃的军官声音低沉而有力地依次向众人如实汇报着这令人痛心的数据。每一个数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压得在场之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万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了战场上,两万多受伤的士兵还在忍受着伤痛的折磨,他们都是守卫大雍的勇士,却被战争夺去了鲜活的生命。
“目前伤者都尽量集中在城内,所有医官、客栈、甚至酒楼茶楼都被征用了。但是康城内医士远远不够救治伤患·····"军官仍然在汇报,他把目光投向了上位的镇北侯和太子爷。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那军官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让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
萧彻闭上眼还会看到康城城门关上时,来不及涌入城内的士兵的哀嚎和绝望的呼喊。
“速发八百里加急战报进京!!向皇上请求增援。”赵凌岳怒道。
底下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赵将军,在康城和汶城之战时,八百里加急已经送过两回了,战马都跑死了十几匹。”萧彻冷静地陈述着。
战报发回去了,但是杳无音信。甚至连派出去的探马、驿使都不见回来。
“殿下,皇上怎么会不管西北呢?西北九城已丢四城,难道他就不着急吗?临沙已经欺我大雍西北将士至如此地步?他怎么还没有反应???我们现在缺兵,缺粮,缺医士。他们坐在朝堂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赵凌岳一张刀削斧凿的脸上满是怒意和不甘。
他活了三十岁,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战场上度过的。曾经创下多少奇迹,深受西北百姓爱戴和拥护,乃至金城百姓不识萧家天子,只认“镇北侯”“金城王”赵凌岳。
而如今这两年,却是被一个横空出世的博拉昆弥逼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恰恰又是这“金城王”的佳话,让盛京王座上的那位颇为不爽,你一个镇北侯居然敢称王?是活得太久了吧?
偏偏一直偏安一隅的赵凌岳完全不知道朝堂上是怎么蛐蛐他的。这个人,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彻一双凤眸晦暗不明,赵凌岳想不通,他却已然看透了眼下的局势。
如今想来,那封赵凌岳的战报是皇帝故意丢给他批阅的。皇帝料定了,他这个好大喜功,凡事爱出头的太子爷必定会同意支援西北。
而当时,萧彻在朝堂上提出支援西北之时,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吱声。此时想来,原是事先通过气了。等着他主动请缨呢。
难怪当时他出列请求 自已带兵驰援西北。萧衍站在对面一派志得意满,还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这么些年来,父慈子孝都是假的。原来在萧钧泽的心目中,始终只有萧衍才算是亲生儿子。可他却在全天下面前做了一场大戏,让所有人误认为皇帝偏心太子,偏爱皇后。
呵呵,多么虚伪恶心的一个人啊。
亏自已这些年始终不愿与谢氏走的太近,害怕被父皇猜忌。却不料他这个好爹竟然可以狠绝到如此地步。
既然他想让我萧彻命丧西北,我偏不能如他的意。
“不必再给朝廷发战报了,”萧彻冷声道。
“难道我们等死吗?”赵凌岳不解地看向萧彻。
“我亲自修书一封,给晋王。”萧彻似是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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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顶着朔风,黑色战马再度驶出金城,直奔盛京。
只不过这次没有再走官道。
等到晋王收到密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半夜。
晋王披了衣起床,一目十行将来信看完,然后迅速用烛火烧掉,不留痕迹。
看完信,谢渊表情十分精彩。
呵呵,萧彻这小子终于想通了。
呸!以前对我这个表舅爱搭不理,现在我凭什么要出手救他?
但是,谢氏一族的血脉注定了他在众皇子里只能选萧彻。毕竟谢家的风光如今也还是多少要仰仗后座上的那位娘娘。
血脉、宗族,这是天然的不能割舍的联系。
皇帝此前防贼似的防着谢家与萧彻的联盟。萧彻也确实非常谨慎,几乎不与谢氏一族来往。可是他娘就姓谢,他的血脉里流着的一半是谢氏血液。
所以,在生性多疑的帝王看来,有些事情,没做也等于是做了。
这一回,如果自已不出手,恐怕萧彻在西北凶多吉少。到时候太子一换,皇后也危险,连带着整个谢家——这个被皇帝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外戚”,错综复杂、槃根错节的老牌世家,终将被连根拔起。
谢渊彻夜无眠。萧彻要的,是东北军的支援。不受皇命私自调兵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但是萧彻何其精明,他知道自已办得到。
谢渊在东北军有一支旧部。或许可以铤而走险一次。
两万精兵,从东北出发,走黄河故道,避开官道,还要押送粮草。这一路该有多艰辛。想想都要脱一层皮,要动用的关系何止一层两层?
该死的臭小子!!真是想要老夫的命。
等他班师回朝,必须要把长宁这死丫头给我八大抬轿娶走!!
晋王谢渊连夜发了两封密信,一封发往东北,一封送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