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晓晓,小时候,身体总是不太好,肺炎就像个甩不掉的恶魔,一到冬天就张牙舞爪地把我拖进医院。
那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啊,都对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每次住院称体重的时候,他们总是带着那种又亲切又无奈的口吻说:“你又来啦!怎么还没长高呢?”
护士姐姐们都特别喜欢我,经常会拿彩色玻璃糖纸送给我。
那些糖纸在灯光下五彩斑斓的,可好看啦!
她们还会耐心地教我折千纸鹤和小船,然后用细细的棉线把它们吊起来,挂在我的床头。
她们说,这样我的病就会好得快一些,就像那些千纸鹤和小船能带着我的病痛飞走一样。
不过,有一个护士却很不一样。
她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对我总是爱答不理的。
我到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清楚地想起她的样子。
她的眼睛细细的,就像一条缝,眉毛淡淡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她那薄薄的嘴唇总是紧紧地闭着,就像一扇上了锁的门,透露着一种神秘。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点血色。
每次她进病房,第一个动作准是用圆珠笔敲两下离门最近床位的床栏,“当当”两声,清脆又冰冷,就像某种神秘的信号。
听到这个信号,病房里不管正在玩闹的小孩有多调皮,都会乖乖地跑回自已的床上。
医院的儿童病房在七楼顶楼,那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一共有四间病房,两两相对,两间朝南,阳光可以洒进来一点,两间朝北,总是有些阴森。
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头各有一个楼梯间,不过只有左手边的那个楼梯间可以通往房顶,那扇门上着锁,大人们是为了防止我们这些调皮的孩子跑上去玩耍。
从我的病房出门右手边就是护士值班室,那里总是有护士在忙碌着。
而对面呢,是这层楼唯一的厕所,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每间病房里都摆着十个床位,五个一排,分两排面对面放置着。
这些床位很少能全部住满,每间病房总会有一两个空床位,就像我病房进门的那张床,从我住院开始,就一直空在那儿,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我们这些小孩子在病房里可待不住,经常互相串门玩,晚上的时候更是调皮,会偷偷地换床睡,有时候甚至会跑到别的房间,找个空床铺就睡下了。
晚上十点前,值班护士会来查房,那时候我们就会乖乖地躺在床上。
等到十点一到,灯准时熄灭,整个病房就被黑暗笼罩了。
护士们大概十点半左右也会去睡觉,这个时候,有些胆大的孩子就开始行动啦,他们会趁着护士刚睡下不久,偷偷地去找别的小伙伴换床玩。
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没提前商量好和谁换,所以经常是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拉你的衣服,你就知道,肯定是有个小伙伴想和你换床啦。
【第一夜】
那天晚上,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冷脸护士像往常一样查完房后就离开了,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十点的钟声敲响,病房里的灯一下子熄灭了,黑暗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我躺在床上,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就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往常更冷了一些。
我下意识地裹了裹被子,突然发现护士走了以后,我旁边靠门的那张空床位上多了一床被子。
以前那里一直是空荡荡的,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就只是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我当时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翻了个身就准备继续睡了。
大概到了十二点的时候,我突然醒了过来。
我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那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影子在晃动,可能是外面的树影吧。
我能清楚地听到对面小朋友磨牙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偶尔有汽车从外面的马路上经过,车灯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墙上晃出一道道光影。
过了几分钟,一阵“当当”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那声音是从隔壁床的栏杆传来的。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脑子还迷糊着呢,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冷脸护士来查房了。
我猛地扭过头去看,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地寻找着,可病房的门紧紧地关着,周围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我的幻听,因为我能听到其他床的小朋友有翻身的动静,磨牙的声音也停了一下,大家应该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我特别害怕那个冷脸护士,每次她进病房,我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总觉得她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而且她自已好像也知道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似的。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感觉有另一双眼睛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盯着我,那目光就像冰冷的针,刺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样,就又把身子转了回去,继续看着窗帘。
我的心跳还是很快,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就像敲鼓一样。
又过了几分钟,那“当当”的声音再次从隔壁空床的床栏传来,和冷脸护士用圆珠笔敲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
可是,门口还是什么都没有,黑暗就像一堵厚厚的墙,什么也不让我看到。
这样的情况大概重复了三四次,每一次听到那个声音,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一次。
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我不去看门口,也许这些奇怪的事情就会继续发生,可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是更可怕的东西,还是这只是一场恶作剧呢?
再一次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我决定假装睡着,不去理会。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身体却绷得紧紧的,像一根拉紧的弹簧。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拉我的被子,那只手的力气不大,动作很轻,就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我的身体。
我猜应该是哪个小伙伴想和我换床,但我当时真的觉得很麻烦,不想起床,就继续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任由那只手拉我的被子。
那只手拉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拉不动我,就停止了。
又过了几分钟,我听到对面磨牙的那个小朋友的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那是床板被压动的声音。
我微微睁开眼睛,偷偷地看过去,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两个人影在床边。
一个人正在往下爬,另一个人在往上爬,两个人的动作都很轻,蹑手蹑脚的,就像两只偷东西的小老鼠。
磨牙的小朋友没有去别的房间,我看到他的黑影慢慢地移动到了我旁边的空床铺边。
他拉过那床被子,轻轻地躺了下去,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平时半夜换床这种事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可那天晚上,我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我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手心全是汗,汗水把被子都浸湿了一小片。
我死死地抓着被子,感觉自已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好像有什么危险在悄悄地靠近我。
就在这时,我突然又听到对面床传来了磨牙的声音。
我一下子愣住了,怎么回事?磨牙的那个人已经被换到我旁边的床上了啊,为什么对面床上还会有磨牙的声音呢?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紧张得要命。
我壮着胆子,慢慢地扭过头去看向旁边的床铺。
这一看,我的心差点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床上是空的!
我当时特别清醒,我清楚地看到他们换床的整个过程,也看到有个人慢慢地躺到了我旁边的床上,还拉上了被子。
虽然病房里光线很暗,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这些动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怎么现在床上却没有人呢?
对面床上的磨牙声还在继续,“咯吱咯吱”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紧张得浑身都是汗,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流进了我的眼睛里,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我又害怕又困惑,就这样在紧张和恐惧中煎熬着,直到天亮。
【第二夜】
第二天早晨,熟悉的“当当”声再次打破了我的梦境。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头沉甸甸的,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我头晕脑胀地坐起来,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看到冷脸护士站在病房的正中间。
她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正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
我又看向我右手边的空床铺,还是空荡荡的,昨晚看到的那床被子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对面磨牙的孩子还躺在床上,不过他已经停止了磨牙,睡得很安静。
我坐在床上,还是感觉有双眼睛在某个地方看着我,那种感觉和冷脸护士有关,只要她在附近,我就会有这种被监视的不安。
上午量完体温后,我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同病房的豆豆。
豆豆是我在这个病房里唯一还记得名字的小孩,她长得很可爱,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我拉着豆豆,小声地对她说:“豆豆,我跟你说,昨晚可奇怪了。”
豆豆歪着头,眨着大眼睛看着我,说:“怎么啦?”
我把昨晚听到圆珠笔敲床声,还有看到有人换床但最后人却消失的事情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
豆豆听了之后,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她说:“我也听到过晚上有圆珠笔敲床的声音,但是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和磨牙换床呢。”
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决定再去问问磨牙的小男孩。
我走到磨牙小男孩的床边,轻轻地推了推他,说:“嘿,你醒了吗?”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神有些迷茫。
我问他:“你昨晚有没有和别人换床啊?有没有睡到我旁边的空床上?”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很困惑的表情,说:“我……我好像是有和人换床,但是我不太确定,也记不清和谁换了。”
我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奇怪了,平时最爱和别人换床的是 2 号儿童病房的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
我决定去找他问问,看看他昨晚有没有出来换床。
我跑到 2 号病房,找到了那个小男孩,问他:“你昨晚有没有出来和磨牙换床啊?”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我前一晚被我妈妈接回家住了一晚,早上才回来的呢。”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相同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果不其然,快到一点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圆珠笔敲床栏的声音,“当当”两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接着,我感觉到有只手拉我的被子。
那只手的力气比昨晚还大一些,拉了几下,可能是发现拉不动我,就停了下来。
然后,就像昨晚一样,我听到磨牙床上有两个人换床铺的声音。
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还有轻微的脚步声。
我看到一个黑影慢慢地从磨牙的床上下来,朝着我旁边的床铺走去。
我的心跳得飞快,感觉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我突然想起,之前都是我在听到声音后朝门口看,事情才没有继续发展下去。
这次,我鼓起勇气,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黑影。
黑影好像察觉到了我在看他,在离我旁边的床铺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
床头有一个应急灯,护士之前告诉我们,晚上出来上厕所不能开应急灯,除非是发生了很紧急的情况,比如有人受伤或者生病了,不然应急灯的光会影响其他小朋友休息。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手就把应急灯打开了。
“啪”的一声,应急灯亮了起来,强烈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我紧张地看向面前,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黑影,也没有任何人,就好像那个黑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穿上鞋,跑到对面去看磨牙的小朋友。
我跑到磨牙的床边,看到他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头都没有露出来。
我伸手摇了摇他,喊道:“你没事吧?”
可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一块石头一样躺在床上。
我觉得不太对劲,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咬了咬牙,双手抓住被子,使劲儿地拉开了。
被子被拉开的一瞬间,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味道很难形容,有点像腐烂的味道,又有点像死亡的气息。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种味道是人快要死掉的味道。”
我看向磨牙,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嘴唇发紫,眼睛和嘴巴惊恐地张得很大,大得都有些变形了。
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也一动不动,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我吓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转身往门外跑去。
我边跑边喊:“护士阿姨!护士阿姨!快来啊,有人要死了!”
我冲到门外,走廊里一片漆黑,安静得可怕。
我顾不上害怕,向右转,朝着护士值班室的方向跑去。
我跑了两步,就看到前面有一扇门,我以为是护士值班室,伸手就推门进去了。
可当我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不对劲儿了。
屋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阵流水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那声音“滴答滴答”的,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倒计时一样。
而且屋里有一股很臭的味道,像是下水道的味道。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地板好像是瓷砖的,滑溜溜的,感觉很陌生。
我这才意识到,我进来的根本不是护士值班室,而是走廊另一头的厕所。
我当时又害怕又困惑,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我明明是朝着护士值班室的方向跑的啊。
我赶紧从厕所里退了出来,回到走廊上。
我站在走廊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我努力让自已镇定下来,然后调头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
我心想,既然护士值班室和厕所是在走廊两头的,那我走错了厕所,对面的屋子肯定就是护士值班室了。
我跑到对面的屋子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门冲了进去。
可是,当我进去后,我绝望地发现,这里还是厕所,只是这个厕所和刚才那间感觉不太一样。
刚才那间厕所虽然我也很陌生,但感觉好像从来没去过,而这间厕所,我能确定是我每天都去的厕所,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更加害怕了。
我不敢再进这两间厕所中的任何一间,我只能站在走廊里大声喊:“护士阿姨!护士阿姨!有人要死了!”
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带着哭腔,听起来格外凄惨。
这时,我听到走廊另一端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接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怎么了啊怎么了?”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护士的声音。
我赶紧大声喊:“护士阿姨,4 号病房有人要死了。”
我看到一个身影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然后左拐进了一间病房。
我觉得那间病房应该就是我的 4 号病房,于是我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可是,我刚跑没两步,突然发现 4 号病房就在我旁边啊。
因为只有 4 号病房是亮着的,我之前起来的时候开了应急灯,灯光从病房里透出来,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
其他病房都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没敢继续往那个人进的病房去,我转身回到了有灯光的 4 号病房。
我冲进病房,看到病房里的小朋友大多都被吵醒了,一个个都坐在床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豆豆已经站在磨牙旁边了,她的脸上满是惊恐,眼睛里还有泪花。
我走到床边,看到磨牙已经把嘴巴闭上了,呼吸也恢复了一些,不过他的眼睛还是惊恐地睁得很大,眼神空洞,好像丢了魂一样。
这时,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也从床上下来,他说:“我去叫护士。”
然后就跑出去了。
他应该没有碰到我刚才遇到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因为不一会儿,护士就来了。
护士一进病房,就大声喊:“都睡觉去都睡觉去!”
然后径直走到磨牙的床边,她伸手摸了摸磨牙的额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接着,她扒开磨牙的眼皮看了看,嘴里嘟囔着:“怎么这会儿烧起来了?没事儿了,你们自已都回各自床上睡觉去吧。”
我惊魂未定地爬回自已的床,感觉脚底发麻,就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
我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看着护士出去又进来,她手里拿着注射器,给磨牙打了一针退烧针。
然后,她走到门口,把灯熄灭了,脚步声朝着右边走去,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才误闯进陌生厕所的经历,那种方向错乱、周围环境陌生又恐怖的感觉,让我又害怕又困惑。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从走廊另一头出来的人是谁?
为什么他进的房间我以为是 4 号病房,可实际上却不是呢?
还有,那个一直要换床位的小孩到底是谁?是真的有这么个人,还是只是我的幻觉呢?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在我的脑海里缠来绕去,让我无法入睡。
我感觉自已像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每一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磨牙那张惊恐的脸和那间黑暗又陌生的厕所。
【第三夜】
又是在护士的嚷嚷声中醒来,那声音就像闹钟一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我感觉自已的头像是被重物砸过一样,昏昏沉沉的。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护士来检查的时候,摸了摸我的头,一脸关切地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张了张嘴,想把这两天晚上发生的诡异事情告诉她,可又担心她会觉得我在说谎。
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小声地说晚上睡不好,因为磨牙发烧了。
磨牙还躺在床上,看起来比昨天更虚弱了。
他的脸色蜡黄,眼睛半睁半闭,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吃完早饭,拉着豆豆的手,慢慢地走到走廊上。
我们想看看昨天为什么会搞错方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映照出我们两个小小的身影。
我们走到厕所和护士值班室附近,发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厕所还是那个厕所,散发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护士值班室里传出护士们聊天的声音,很热闹。
没有了昨晚那种阴森恐怖的氛围,可我心里的恐惧却没有减少。
大概中午的时候,来了两个医生。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有威严,像是个很厉害的专家,另一个年轻一些。
磨牙的父母也来了,他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医生们在讨论着磨牙的病情,那个专家一边看着病历,一边严肃地说着什么。
磨牙的父母只是在旁边应和着,“嗯”“是”地回答着医生的话。
我听到专家对磨牙的父母说要带他去做一些检查。
磨牙像个破旧的娃娃一样,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气。
他的咳嗽声在病房里回荡,听起来让人心疼。
三个护士在旁边忙碌着,用冰块给他降温,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医生说再观察一小时,如果烧还不退,就得进监护室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很紧张。
幸运的是,磨牙的烧慢慢地退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医生和护士们都松了一口气,又给他加开了一些吊瓶。
医生还叮嘱磨牙的父母要常来看他,说孩子一个人在医院久了,心理作用可能会加重病情。
可他的父母只是点了点头,又呆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下磨牙一个人。
我和豆豆走到磨牙身边,逗他开心。
他努力地笑了笑,可那笑容很虚弱。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的心里很难过。
那晚是个老护士值班,我下午在护士值班室缠着她。
我拿着彩色玻璃糖纸,让她给我折几艘小船。
她笑着答应了,她折的小船可漂亮了,就像真的能在水上航行一样。
白天因为担心晚上的事,感觉过得特别快,天很快就黑了。
老护士点完名,十点准时熄灯。
灯一黑,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紧张起来。
我下意识地看向磨牙的床铺,他安静地躺着,像个沉睡的天使。
又看了看旁边的空床,还是和以前一样,空空荡荡的。
但我突然注意到床头挂名字牌的地方有点不对劲。
空床平时很少有人关注,大家只是偶尔在上面玩闹一下,就会被护士赶走。
床头的名字牌是个巴掌大的透明塑料卡槽,如果有病人,就会插一张写着信息的硬纸片。
可现在,这个空卡槽里好像有东西,不是透明的,像是一张硬纸片。
我盯着名字牌看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有东西。
刚过十点,还有几个孩子没睡熟,我胆子大了点,轻轻地下了床。
我走到空床前,凑近了看,真的有一张硬纸片,反面朝外插在里面。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可那硬纸片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都拔不出来。
我有点着急,用手指一点点地抠着,试图让它松动。
经过一番努力,纸片终于开始松动了。
我赶紧慢慢地把它抽了出来,迫不及待地翻过来。
我那时已经认识不少字了,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我努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字。
我看到上面写着:林芳 急性肺炎,名字外面被画了一个框。
这个名字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因为那个框让我感觉很压抑。
林芳是谁呢?是这张空床之前的主人吗?
我记得我住院后这张床就一直空着,从来没见有人睡过。
而且奇怪的是,病房里不止这一张空床,可每次有新孩子来,都不会安排在这张床。
就在我看着名字牌思考的时候,又听到床尾传来“当当”两声。
我吓了一跳,差点把名字牌掉在地上。
我心想,怎么这么早就有声音了,还没到半夜呢。
但我没有回头,站在那里,身体有些僵硬。
我当时站在床头,手里拿着名字牌,背对着床尾。
我感觉有个人走到了我身后,轻轻地拉了拉我胳膊位置的衣服。
那拉力很轻,就像小伙伴之间要分享小秘密时的那种拉法。
我还是没有回头,心跳却更快了。
那只手继续拉着我的衣服,时间好像变得很慢。
我感觉这次拉我的时间比前两天拉被子的时间还要长。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他知道我是醒着的?
“你为什么站着?”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是昨天去叫护士的那个大孩子的声音。
难道他没看见我旁边有人?
拉我的手一瞬间就停止了拉扯。
“我想尿尿。”我小声地回答。
大孩子嘟囔了两句,就又睡下了。
我这时才敢回头看,可后面什么人都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害怕,赶紧爬回了自已的床。
我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名字牌,把头蒙在被子里。
我摸着名字牌,心里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又听到磨牙床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我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向对面的床。
又是两个人在换床铺,就像前两晚一样。
我紧张地看着,差点叫出声来,又赶紧捂住了嘴巴。
黑影慢慢地从磨牙的床上下来,朝着我旁边的床铺走去。
走到床尾的时候,黑影停了一下,像是在犹豫。
但他还是爬上了床,躺了下来,形成了一个黑影的轮廓。
我这次没有开灯,轻轻地掀开被子,从靠近豆豆的那侧下了床。
我想去值班室找老护士,我觉得她应该还没睡熟。
我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着,感觉自已的心跳声在走廊里都能听见。
我不停地告诉自已,我们在 4 号病房,右侧就是护士值班室。
每走一步,我都要回头看看病房,再看看前面的值班室门。
这几步路感觉就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手心全是汗。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确定没有走错,伸手准备推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被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头。
是冷脸护士!可今天不是她值班啊!
还有另一个人在她旁边,我看不清是谁。
我能感觉到那个人在黑暗中看着我,那种感觉就和冷脸护士平时进病房时一样。
有一种被窥视的寒意从我的脊梁骨上升起。
“我想尿尿。”我颤抖着说。
“前面就是厕所,尿完快点回去睡觉。”冷脸护士冷冷地说。
我看着前面,脑子“嗡”的一下。
前面是厕所?怎么可能?
我明明是朝着护士值班室走的,怎么会变成厕所呢?
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
4 号病房的灯在走廊另一头远远地亮着,像是在嘲笑我的慌乱。
我的身后是冷脸护士和那个神秘的黑影。
“去啊。”冷脸护士又催促了一句。
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厕所走去,心里充满了恐惧。
厕所里黑着灯,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有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地响着,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哆哆嗦嗦地走着,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可还是看不清楚。
我感觉自已像是走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周围越来越冷。
每走一步,都感觉身后的世界离我越来越远,那种孤独和恐惧几乎要把我吞噬。
我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两个小人影蹲在那里。
我想停下脚步,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前走。
我想看清那两个小人影是谁,又害怕知道答案。
“你也来陪我玩吗?”其中一个小人影站了起来,好像在对我说话。
另一个小人影也站了起来,咳嗽了两声。
那咳嗽声!是磨牙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床上吗?
我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感觉厕所的门在我身后慢慢地关上,黑暗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要回去睡觉了,不能陪你玩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然后转身就跑。
我感觉那两个小人影在后面追我,他们的笑声在厕所里回荡。
进来时感觉很短的路,现在却变得无比漫长。
我拼命地跑着,感觉那道门永远也到不了。
“留下来陪我玩吧。”身后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近。
我闭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口。
当我冲出门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已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我不敢停留,继续向前跑。
“晓晓!”一道强光突然照在我的眼睛上。
“晓晓!晓晓!”我听到妈妈的声音在喊我。
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已躺在床上,周围围满了人。
我感觉浑身都在疼,尤其是肺,像火烧一样,止不住地咳嗽。
“醒了醒了!”妈妈激动地说。
“这烧再退不了孩子的命都保不住!”我听到医生焦急地说。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昨天医生也这样说过磨牙。
我透过人群看向磨牙,他还在对面的床上。
可为什么豆豆睡在磨牙的右边,磨牙的左手边是一张空床呢?
我惊恐地发现,我睡的是磨牙的床!
“妈妈,我…”我刚想问,妈妈就捂住了我的嘴。
“好好休息,不许说话。”妈妈轻声说。
“她一定是昨天和我换床的时候着凉了。”我听到磨牙虚弱地说。
换床?我什么时候和磨牙换过床?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觉得自已好像在做梦。
我分不清自已是醒着还是睡着,只觉得很累很累,想好好睡一觉。
护士给我打了针后,我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一直在咳嗽。
我看到爸爸妈妈在旁边,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爱意,只有厌恶。
他们不停地骂我,打我,我觉得很委屈,很害怕。
我在梦里哭着喊着,我不想回家,我想一直住在医院。
这里虽然有可怕的事情,但至少还有小伙伴们。
当我一觉醒来,又是晚上了。
妈妈还在我的床边,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痕。
她看到我醒了,连忙伸手摸我的头,我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妈妈你怎么了啊?”我虚弱地问。
我感觉病房里的气氛很奇怪,孩子们都不说话,低着头。
只有一个护士在默默地收拾吊瓶,发出轻微的声响。
磨牙的床空了,不,是我的床空了。
妈妈告诉我,磨牙在我退烧后,还在昏睡的时候,突然发起了高烧。
医生们全力抢救,可还是没能把他拉回来。
他就这么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呆呆地听妈妈说完,感觉像被雷击中了一样。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妈妈抱着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着我。
我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恐惧。
从那以后,晚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些奇怪的事情。
冷脸护士再进来的时候,也不再用圆珠笔敲床尾的床栏了,也没有眼睛盯着我看了。
我一直睡在磨牙原来的床铺上,直到我出院。
出院那天,我妈来接我。
我正在穿鞋的时候,冷脸护士进来了,她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到她笑过,非常诧异,一时愣住了。
“你家女儿真好玩,”
她对我妈说,
“这么大了还左右脚不分,跟我女儿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