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乡沉默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人行事如此狠辣。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普通人的猎鬼人,哈,笑话。
“人心啊。”他叹气。
“你或许比我更适合成为鬼。”温柔乡笑着说,他似乎放下了作为‘上尊’的架子,说话不再咬文嚼字。
“那位大人最近正在寻找一批新的鬼,她想获得更加强有力的下属。”温柔乡如同拉家常一般蛊惑着岩胜。
“你如果变成了鬼,绝对会成为那位大人最优秀的下属,甚至比我都强。”温柔乡只在化鬼最初之时,贪欲与食欲最强的时候杀害无数人。
自从遇到佛女之后,他开始修身养性,即便依旧离不开杀戮,但再也没有大批的杀过人。
“她?”丹羽星终于从岩胜怀中挣脱,揉了揉被压扁的鼻子,尽量不去看周围的残肢断臂,有些疑惑,鬼王居然是女性吗?
“呵呵,”温柔乡愉悦的笑了,“只是我喜欢这样称呼而已,大人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怪我的。”
“怎么样?我可以联系那位大人,将你们都转化为鬼,”温柔乡的声音依旧从人群之下传出,“杀了这么多人,你难道还能毫无压力的称自已为‘猎鬼人’?改叫‘猎人者’吧,哈哈哈哈。”
岩胜抿了抿唇,神情依旧淡漠,他看着人堆,微微闭眼,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刀。
丹羽星快他一步,银枪激射而出,如同穿烤串一般,一枪上同时贯穿三位人塔之上的城民。
他的眼神中不再有那份挣扎,而是带着决然和冷酷。
“我与你一同!”丹羽星回头看向岩胜,咬牙坚定的说道。
“那就继续吧。”岩胜没有回望丹羽星,他的声音那么低沉却坚定。
他们在水中如鬼魅般穿梭,长枪与刀光交错,将那些在呼吸法之下,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城民一个个斩杀。
山内健终于忍受不了这一切,他的双眼充满了悔恨和无助,他看着周围的惨状,浑身颤抖,终究无法承受这样的杀戮与血腥。
“不对的,不应该这样。我…做不到了…我不能这样…”山内健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放下手中的刀,双膝跪在城民们的尸体上,拿起了匕首。
丹羽星与岩胜听到他的动作,略微转身,却只见山内健的匕首已然刺入腹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完成了自裁,血水在水中迅速蔓延开来。
丹羽星一时间怔住,岩胜则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们是猎鬼人,不是屠夫。”
“够了。”在水即将淹没丹羽星的胸口时,身边的信徒一个个减少时,温柔乡再次轻叹。
“我就是恶鬼,不要再救我了。”他对着几乎被屠得只剩几十人的城民们说。
他迎上岩胜的刀锋,神情中透着慈悲,“加上作为人类的时间,我已存在超过五百五十载,已经比世间绝大多数存在都要长久。”
“连最后我的私心,也用如此惨烈的方式验证了。”温柔乡笑着环顾四周,他站立在断臂残骸之上,看着依旧护着他的信徒们,原本的恶鬼心,在极致的动容中缓缓破碎。
“他们都是人类,善良的人类,唯一的过错可能就是出生在了我掌控的朱天城。”温柔乡再一次看向最后的两位猎鬼人,他向前一步,更加靠近岩胜的刀刃。
大水缓缓的从寺庙退去,露出其下由数百人堆积的尸骨之塔。
温柔乡带着笑意,慈悲的头颅离开了躯体,岩胜收刀入鞘。
然而温柔乡的身体依旧矗立着。
“上尊!”周围仅存的居民悲切的呼唤着,跪倒着,恳求着,他们不愿意上尊的离去。
那失去头颅的躯体的脖颈处似乎在挣扎着,有什么东西想要再次长出。
随后,他放弃了,在信徒们痛苦的呼唤声中,温柔乡的身影缓缓化作灰烬。
灰烬之中,残破的血色舍利炯然耀目。
再一次从大水中显露出来的寺庙,由原本肃穆庄严的地方,变成血腥的战场。
丹羽星脚下踏着的残破不堪的尸体,收起长枪,内心的波澜难以平息。
周围不断恳求恶鬼回归的残存城民们,让空气中残留一份悲寂。
“呐,岩胜,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国家,世界之大超乎想象。”丹羽星有些难过,他询问身侧的岩胜。
岩胜同样有些失语,目光看着不断祈祷的残余城民们。
“你怎么总想着逃?”但一听见这问话后,岩胜豁然转头,眼神锐利的看向丹羽星,他的眼中还残留着刚刚的杀意。
丹羽星摇头,正想说不是,岩胜却冷声打断:
“第一次遇到你时,你想逃离原生家庭,阿江离去后,你想逃离鬼杀队,而现在,你想逃离这个国家。”
下一次,你是不是就要逃离我?尤其是在看到我刚刚那般无情且杀人如麻的一面之后。岩胜语气中藏着隐约的失望和未尽的质问,他在心里有些扭曲的想着。
“我不是,我绝对不会。”丹羽星微微抬头,直视脸颊上沾着鲜血,眼中依旧带着冷酷与弑杀的继国岩胜。
犹豫片刻后,他心里一横,抬手捧住了岩胜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急速拉近。
“我绝对不会逃离你。”丹羽星越靠越近,目光炽烈又决绝,似要将岩胜的一切看得透彻,“我们是共犯啊。”
我们是共同屠城的同伴,无论你曾经杀过多少人,哪怕遍地血海,我也绝不会害怕你,更不会逃避你。
岩胜的目光沉静如水,面上无甚表情,唯有冷酷与审视。
丹羽星的心中猛地一沉,原本的坚定在这一刻也染上了几分迟疑。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如鼓般在胸腔内震动。
但他仍倔强地靠近,近得已经能看清岩胜脸上细微的绒毛。
看着就在眼前的,岩胜微微张开的唇,丹羽星艰难的移开了视线,他突然有点不太敢。
片刻的犹豫后,丹羽星终究侧过脸,只是轻轻舔去岩胜脸上沾染的那抹鲜血。
看着丹羽星转头时,整张脸上以及耳朵根本掩饰不掉的红晕,还有他舌尖的鲜红,岩胜眼中一闪而过的柔和最终被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替代。
他有些粗暴地扳回丹羽星的脸,逼迫他直视自已。
“要我来...教你吗?”岩胜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微微的戏谑。他盯着丹羽星那双泛着水润,却不断躲闪他的目光的桃花眼,目光如火般灼热。
两人之间的鼻息不断洒在对方的脸上,空气中充斥着厚重的血腥味与湿冷的寒意,他们站在满城尸体铸就的高塔上,越靠越近。
忽然,又一只鎹鸦从远方疾驰而来,落到岩胜的肩头,打破了这一刻的暧昧。
丹羽星立刻撤开,猛地后退一步,脸红得如火烧。
好想逃,这次是真的想逃。鎹鸦会说话的吧,会将刚刚那场景宣扬出去的吧!
但是这只鎹鸦送信时为什么不发出声音?
丹羽星有些嫉妒的望向安静站立的鎹鸦,又想到之前它们带着岩胜的信笺来到锻刀村时,那震天响的叫声几乎惊动了整个村落。
现在它却静默无声,丹羽星的心头掠过一丝嫉妒与不安。
难道他们屠城之事已经被主公知晓了?消息竟然传得如此之快?
会...被逐出鬼杀队吧。
岩胜展开信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气势变得如刀锋般凌厉。
那森然的神情,比方才屠杀全城的模样更加冰冷,他的声音透出寒意:
“前田宣仁死了。我们立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