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在地上的白雪将黑夜衬托得冷冷的,黑豹轻盈地跳跃着,尾巴偶尔甩动以保持平衡,她带着丹羽星走向不远处的一处隐蔽山窝。
窝中蜷缩着三只毛色为杏黄色、背部缀满黑色斑点的小豹,看上去三个月大刚刚断奶的样子。它们的毛发正是远东豹的典型特征,并未受到母亲毛色变异的影响。
远东豹同样属于猫科豹属哺乳动物,昼伏夜出,习性几乎与鬼相同。
小家伙们看见母豹归来,立刻发出“嗷呜嗷呜”的稚嫩叫声,兴奋地蹭着母亲的腹部,圆圆的脑袋显得异常可爱。
丹羽星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不由自主地蹲下,指尖轻触小家伙们柔软的毛皮,心底泛起温馨的暖意。
看着丹羽星与小豹子们滚作一团,黑死牟的脸色不觉微微紧绷,手指下意识收紧,忍住想将他拽出来的欲望,与一旁的黑豹对视着。
黑豹舒展着身体,横卧在丹羽星身侧,尾巴愉悦地甩动着,爪子缓缓伸缩,双目依旧警惕地看着黑死牟。
黑死牟总觉得自已被一只畜牲鄙视了,他感觉到自已与丹羽星共度的这些岁月后,变得有些幼稚。
回到住所后,黑死牟只觉得自已的二人生活被偶尔出现的黑豹扰乱。
这是一处位于城外山野流水环抱之间,由寺院改建的‘丹府’。
明朝是风水术发展到鼎盛的时代,风水大师按照山川形势,以设计‘阴宅’的方式重新布局,却并非利于子孙后代,而是适合活着的鬼。
即便是在白日,府中也显得阴冷诡异,虽能见天日,却始终被阴翳笼罩,不透丝毫阳光,正是非常适合鬼常住的居所。
丹羽星与黑死牟住在这里格外舒适。
“或许我们还是应该去西藏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蓝色彼岸花。”丹羽星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着哈欠,翻看着手中的医书,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之后就回霓虹吧。”
他总觉得自已在这个国度束手束脚,原本低下的道德感持续上涨。自已前世熟悉的事物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还是回到霓虹能放纵自如。
“你是如何做到阅读医书而不犯困的呢...”丹羽星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感觉翻动的书页仿佛在眼前模糊成舞动的花纹,那些药草药方打着转,就是不肯进入脑子。
最后丹羽星的眼睛实在是睁不开,头一歪便枕在黑豹柔软的腹部睡着了。
黑豹偶尔也会来到‘丹府’,她用鼻尖蹭着丹羽星的发梢,用长长的尾巴将他小心卷住,护着他入梦。
黑死牟看着面前一鬼一豹和谐的一幕,冷哼一声,略感不悦。
然后他伸手取下丹羽星手中滑落的医书,让他睡得更安逸。
随后,黑死牟翻开书卷,自已细细研读。
他并不如丹羽星那般全然信任李时珍,对于知识盲区,他更渴望自已掌握其中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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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平淡中悄然流逝,丹羽星过去将承载着意识的血液封存在玉佩中,赐予数个极为虔诚即将出海的信徒,随那些人漂洋过海,出征归航。
丹羽星发现自已可以全球感应到自已意识的位置,只是他能控制的血液意识体的距离最远靠近南海,而且离本体越近控制越精准。
若超过南海的距离,那些意识会在失去本体的联系后陷入沉睡,直到重新进入范围。
他对这个近乎整个大明的感知范围相当满意。
那些拿着他玉佩活着回来的人类只会更加虔诚,而没能活着回来的人只能说是他们不够虔诚,触犯神明,所以神明才不会保佑他们。
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李时珍辞官还乡,来与丹羽星做最后的道别。
“我本应数年前就离去,”李时珍最后一次细细端详丹羽星的面相,然后将一个匣子推给丹羽星,有些遗憾。
“可惜仍未能彻底治愈你们的病症。留在宫中已无助于我的学识增长,我将要行走四方,拜访天下医者与异人,完善我的《本草纲目》。”
他已经为丹羽星多停留在宫中数年,如今研究进入瓶颈,他也有自已想做的事情尚未完成,是时候告别。
“愿君一路顺遂。”丹羽星深深鞠躬以表谢意,感谢他多年来对‘鬼’研究的努力,目送李时珍在初夏的晨光中渐行渐远。
匣子内,排列整齐着李时珍这几年对丹羽星身体研究的心血结晶。
一卷卷详细的草药分析,曾尝试过的药方效果,未来可能的治疗建议,对蓝色彼岸花入药后的推断,还有制作成功的遮光膏剂和配方。
遮光膏剂呈棕色泥状,散发着紫草特有的微香。
“这有点像后世的防晒泥……”他挖了一小块,均匀地糊在手上,膏体触感柔滑,涂抹后略微发凉,他能感受自已的肌肤在缓慢吸收药效。
丹羽星屏住呼吸,在晨光中小心翼翼地探出手。
紫草与白芨调制而成的配方旨在于恶鬼体表形成一道屏障,隔绝破坏性的阳光,保护肌肤不受灼伤。
时隔九十年,这是丹羽星第一次真正接触阳光,恍若隔世。
“有些刺痛。”他在阳光下舒展着五指,感受到阳光是温暖而强烈的,仿佛温热的针尖轻轻点在肌肤上。试图努力透过药膏灼烧恶鬼的身体,但却被这层保护屏障挡住。
药膏不像遮挡物那般笨拙,却足够减缓日光对恶鬼肌体的伤害,或许可以为他争取到在阳光下短暂行走的可能。
“有效……但仍需改良以应对更炽烈的日照。”丹羽星轻声自语,阳光的触感久违而陌生,带给他一种复杂愉悦到近乎落泪的体验。
“快看,我可以感受阳光了!”丹羽星回头望向黑死牟,眼中闪耀着希望的光芒,像点燃长久压抑的渴望。
黑死牟凝视着那伸向晨光的手,目光中透出复杂的情感,像是怀疑,又像是惊叹。
阳光的金色波纹轻轻掠过丹羽星手上的药膏,隐隐照出肌肤的脉络。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触被那片阳光包裹的手,掌心感受着那微热的温度。
然后,他未涂抹药膏的手瞬间在光中燃烧,化作灰烬,随后迅速复原,仿佛只是一个破碎而短暂的梦。
阳光透过灰烬洒落在丹羽星涂抹着薄泥的肌肤上,看得有些不真切。
黑死牟握住丹羽星未探入阳光的手,揽住他的腰,将彼此贴近。
他看着涂抹着药膏,那只能在阳光下行动自如的手,情绪激荡,心脏在耳边跳动得如雷鸣,内心的渴望早已超出冷静的边界。
丹羽星捕捉到黑死牟内心激烈的波动,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看来黑死牟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同样想重新站在阳光下。
他主动贴近黑死牟,双手捧住他的脸,站在光暗交接处无言地吻住他。
丹羽星渴望找到真正的解法,直面这阳光。
愿未来能在破晓时,与黑死牟站在阳光下亲吻。
“遮光膏剂只是权宜之计,长久之法仍在于改善体内阴阳之平衡。游历途中若有新的发现,我将会写信告知你。”李时珍的建议附在一张便条上,字迹力透纸背,满含医者的情深与无奈。
丹羽星闭上眼,感受着这短暂的阳光沐浴,心中对那位远行的医者满怀感激与敬重,愿他在探索医道的旅途中平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