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井的周围,是一片静寂的桃林。此刻冬季寒风萧瑟,桃林也全是枯枝。那干枯的树枝,像利爪一般,伸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一把落空。
四个红衣族丁点燃了四个火把,围绕着桃花井站了一圈。在火光映衬下,族丁的脸散发着一股股黑气。另外两个族丁迅速向谢运儿走过来,将她的双手捆缚在背后全力抓住。
谢运儿不免冷笑起来,心想这宋秋山真是老谋深算,到了这个关头,还在防着自已逃跑。被困之际,她再次看向自已的三叔,然而他还是没有看她。
一个族丁在井口放置了一把梯子,鹿四野朝着井口望了望,又走到宋秋山身边,说道:“族长,为防万一,这一次我陪着下去。”
宋秋山神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因为鹿四野从未提过这样的要求,但是他很快便有了决定。他说道:“行,你去吧。”
鹿四野转头看着谢运儿:“谢姑娘,你先下,我跟着。”说完,鹿四野接过了丫鬟手中的一个灯笼,站在夜色里,静静等待着。
谢运儿手里紧紧拽着那张叠好的符纸,身边的两个族丁推着她走到井边,直到来到那幽幽的井口。里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狠了狠心,反正迟早都要下去,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反正也无所谓了,也不想顾忌太多。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她蹲下身来,摸索着梯子,踩踏着梯子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她抬头看向井口,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在火光地映衬下,都伸长了脖子,似被扼住脖子的鹅一般,眼神空洞地望着她。
鹿四野站在人群中,灯笼的光反射在他的脸上,她竟然在那眼睛中看到了一些担忧。
这个最恶毒的人,居然也有温情的一面。而那个最善良的人,居然也有冷血的一面。她不禁感叹起人性真是难以预料,正同这幽深的井一般。
正在谢运儿缓步向下之时,突然,一个黑影瞬间出现在眼前,她的头被猛踢了一脚。瞬间,她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击倒,双手失去支撑,整个身体悬空,不受控制地直接跌落进了深渊。
当谢运儿醒来的时候,她的面前是鹿四野那张阴骘的脸。他提着灯笼,蹲在她的面前,整个人笼罩在灯笼红彤彤的光里。
此刻四周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正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嗅觉更加灵敏,一种浓烈得化不开的腥膻的味道,铺天盖地散发开来,让她感到快要窒息,赶忙掩鼻遮盖。
这味道,谢运儿仿佛有些熟悉。她想起来,十年前,群蛇来到的那一夜,也是如此浓烈的腥味。只是这井里的味道,比那时的味道,腥臭百倍不止。
“谢姑娘,你醒了?”
鹿四野见她睁开了眼睛,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谢运儿低声问道:“你看见是谁踢我的没?”
“这个以后再说。你听见,听见那边有声音了吗?”
鹿四野低声说着,便伸手想要扶起谢运儿。谢运儿只感觉浑身上下疼痛难忍,但并未要他扶,而是用右手手掌支撑着身体,痛苦地站起身了。
她的手碰到地面的时候,触碰到一片黑油油的草,她才庆幸着刚才是掉在了这松软的草地上,并未伤及骨头。要是掉在坚硬的石头上,那可能小命不保了。
这个踢她一脚的,她肯定要把他找出来!太恶毒了。
突然,一阵“嘶嘶嘶”的声音,从某一处黑暗里传来,让人头皮发麻。在这空旷的井下,那声音就像用力用剪刀划过镜面一般,快要破碎人的神经。
鹿四野举起了灯笼,茫然环顾四周,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沉寂,他摇了摇头,又将灯笼举得更高。突然,一个巨大的猩红色的蛇头,猛然闯入两人的视线。
巨蛇通体血红,全身上下是凌乱无序的黑色斑纹。它黑色的眼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戾气,逼视着面前两个人类。
突然,它张开血盆大口,狂怒地喷向谢运儿和鹿四野。两人被巨蛇的唾液淹没,像被淋了一场雨。鹿四野手中那灯笼里微弱的光,也被巨蛇的唾液熄灭。
正当谢运儿想着应对之策时,巨蛇将它那硕大无比的头又退了回去,消失在黑暗深处。
灯笼的光已经全部熄灭,在四周漆黑的虚空里,谢运儿感觉到有一个巨物在不断盘旋游走,它一会远,一会近;一会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一会隐藏在最远处的洞窟里;她感觉它就是要迷乱他们的心智,让他们捉摸不透。
那它到底想要干嘛?
谢运儿正思考着,突然感觉脸上一片冰凉的触感,脸颊被一种冰冷的物体触摸。她慌忙后退后,突然四周亮起诡异的红光。
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眼神邪佞,面带笑意,正站在她的面前,用手摸着她的脸。
谢运儿大叫起来:“你是谁?”
鹿四野站在她的身边,看见了这个男人,便恭恭敬敬地拱手:“大仙,这是今年的桃花女,我亲自送过来。”
红衣男人只是冷冷着说:“上去。”他虽然仍然保持浅笑,但眼神里充满无尽的威胁,杀气腾腾。
鹿四野听了这话,不敢再说一句话。十年前,他已经知晓了这位“大仙”的暴虐,如今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没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见招拆招是他当大管家最擅长的本事,先走吧。
他不得不退到井边的梯子处,最后看了一眼谢运儿。她一袭红衣,站在涌动的红光里,显得更加妩媚多娇。
他看了一眼便立即回头,手脚并用爬了上去。他一上来,便有几个早就暗中等待的族丁接应他,随后立即将梯子撤走了。
谢运儿眼睁睁看着鹿四野离开,没办法阻止,现在唯有自已一人对抗红衣人。她感觉自已开始全身越来越热,浑身瘫软,快要站立不住。
她料想到,应该是那恐怖的药效发作了。之前只是暂时被夏无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给压制住了,但是撑不了多久。
不多时,谢运儿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迷离起来。她看见红衣男人一步一步移动,朝自已走了过来。他依然是浅笑着,不动声色地靠近她,随后一把将她抱起,往红光的最深处走去。
谢运儿努力抬头,看了看面前那张脸,居然如此熟悉。那冷漠的双眼,那冰冷柔软的嘴唇,那坚毅的下颌……竟然是,夏无为的脸。
在破败荒凉的桃林深处,鹿四野正和两个族丁打着火把,在暗夜里慌忙赶路。他的脚步很匆忙,因为他知道,有一个威胁还未解除,他必须尽快逃离,最好是连夜带着家人逃出桃花村。
然而还未等他走出这偌大的桃林,一个冷傲如风的黑影,赫然出现在他的前方,阻拦了他的去路。鹿四野站在原地,定睛看过去,那正是那天夜里的那个黑衣人。
夏无为冷眼问道:“她呢?”
鹿四野早已经想好了应答的话,他故作冷静地说:“您别生气,不是我不想保护她,是那个必须让我上来。您快去吧!谢姑娘中的毒很快又会发作了……”
鹿四野说完,还继续补充道:“而且喝了那药,眼前就会看见最信任的人。”
没想到这一句直接激怒了夏无为,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份狠戾,一把抓住鹿四野说道:“别想跑!她要是伤了一点,我都要你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