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他才松开指尖,垂眸看了无知无觉的九游片刻。
奇怪的鹦鹉。
他想着,眼神却柔和些许,颔首和等着回答的林医生说:“你可以走了。”
用完就扔,丝毫不顾及快到饭点该留客的基本礼仪。
林医生知道云子优异于常人却也知道自已没资格管教,心里再无奈也只能叹口气起身道别离开。
转身前看见少年小心地捧起鹦鹉,不由地摇头:多好的孩子,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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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少爷怎么把自已弄得这么脏,多大的人了?”
林医生前脚离开,王嫂尖锐的嗓音后脚就从楼梯传来。
“少爷”二字咬得很重,带着不可忽视的讽刺和蔑视。
因为九游的两次空袭,云子优在喷泉搓了两次脸,上半身基本上都被浸湿,肩膀再被九游沾了泥巴的爪子一抓。
原本作料昂贵的衣服上直接沁入灰巴巴的泥块,乍一看确实算不上干净。
不过按理说一介保姆无权过问主人家事情。
但王嫂早在这几年越发胆大的行事中就把这些道理抛之脑后。
她拿着两个装得鼓鼓的袋子对要上楼的云子优翻个白眼。
神情鄙夷之下,不清楚的还以为她才是豪门贵妇。
九游看着她狐假虎威的样子在心里呸一声。
崽子太惨了,连个保姆都能骑在他头上撒尿。
我一定要想个法子把她弄走。
这老毒妇隔三差五要作一回,云子优对此习惯却仍旧反感得厉害。
于是他脸上难得升起的对小鹦鹉的探究与柔和迅速褪下,换上一贯对待王嫂的“任凭尔瞎乱胡闹,我云某无所吊谓”的态度,只自顾自迈步。
而就在云子优即将错过王嫂时,九游转身伸了下圆溜溜的鸟脑袋,卡巴两下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好家伙,两个袋子里装满了衣服、装饰品、玩具……鼓囊囊的都快掉出来了。
【这老货搁这进货来的吧?!】
云子优脚步一顿,下一秒却听到九游更加愤怒的心声。
【哼!一个背景板炮灰居然也敢在反派头上撒野,也就是崽子现在还小,不然有你好看!】
炮灰?反派?
云子优抬步继续往上走,眼底却染上若有所思之色。
王嫂看到九游依依不舍地伸长脖子以为它想玩这袋东西,嫌弃地挥手驱赶并不觉得自已的行为不妥。
在她看来一个自闭阴沉的小兔崽子根本配不上这些好东西,还不如贡献给她孙子玩提供点价值。
至于这只蠢鸟,自然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怎么就这样的东西投了个好胎。
王嫂耷拉着一张老脸,全然忘了再怎么着云家的东西轮不到她来决定去向,仰起鼻孔对一人一鸟冷哼一声,盯着九游的目光往云子优身上瞟:“一个牲畜也值得花心思。”
这是在指桑骂槐。
【放屁你这老毕灯,就仗着我有夜盲症怕光,你是满嘴吐脏!且让我好好将你这张臭嘴抛光!我们一对一,来战!】
若是照往常来说,云子优即便忽视王嫂,心里也会膈应难受很久,但这次九游愤怒的心声实在难以忽视。
或许是觉得新奇,又或许是被九游的热血感染,他心里升起奇怪的想笑的冲动,停下脚步与王嫂对视。
平无波澜的眸光在黄白色的灯光下居然诡异地带着点可怖色彩,像是杀人不见血的万丈深渊。
只待来人放松警惕,将之拖入阿鼻地狱,自此万劫不复。
王嫂被他阴沉沉的目光吓得立正闭嘴,惊惶下瞥到他肩膀上瞪眼、用鼻孔喷气的九游,才一个激灵恍然觉得回到人间,别开脑袋骂骂咧咧地贴着墙往下走。
好像靠近云子优会沾染上晦气。
九游看到王嫂的动作瞪大鸟眼,下一刻张开翅膀伸长脖子并压低身体摆动两下作攻击状,小爪子一蹬“咻”地冲出去给王嫂送上大逼兜。
虎皮鹦鹉刻意拔高的语调比王嫂的还尖锐刺耳。
“大胆刁奴!谁给你的胆子和主人这么说话!给!爷!爬!”
暗涌起伏的氛围像是被小鸟炮仗点燃了一样,瞬间炸开噼里啪啦的火花。
尖叫声在鸟翅膀破开空气重创脸颊的闷响中此起彼伏。
【老巫婆,你还有脸叫!给我闭嘴挨打!】
九游进入鹦鹉体内后便用魂魄力量治疗鸟身,再加上把自已强健的体魄也一并带来了,此刻是只活力四射的鹦鹉,教训起王嫂丝毫不惧逼兜没力道。
王嫂被扇得脑瓜子嗡嗡,脸颊瞬间肿成猴屁股,顾不上两袋东西双手捂脸发出尖锐的猪叫声:“哼啊疯鸟!救命呐!兔崽子还不来帮忙!死鸟滚开啊!”
【闭嘴!叫你欺负优崽!毒妇!看我九鹰白骨爪!阿达!】
云子优默默放下没拉住九游的手,抿抿唇好一会也默默地走下去。
他静静地站在旁边看向混战的一人一鸟。
似乎不理解这只半小时前还蔫哒哒的鸟怎么突然就变得活力四射,又似乎不明白这只原本胆小怕生的鹦鹉怎么突然有胆子替他出头。
在听到陌生奇怪的称呼时,他弹动两下身侧的食指,微微蜷缩抚上还带着余温的肩膀。
优崽?
是在……叫我吗?
九游不知道自已初次见面就暴露诸多疑点,还忙着噼里啪啦揍王嫂,却越揍越生气。
他生前为了救一只猫被大货车碾成肉泥,硬生生错过了第二次考公上岸的通知书,死后又被劝说着投身地府考公大军。
因地府考公规定一个考生只能十年考一次试,且考试难度极大不说,试卷的困难程度还逐次递增,他整整考了一百年。
如今终于上岸他以为可以躺平养老了却又莫名其妙地被哄骗着跳入另一个大坑。
鬼还是那只鬼,虽外表仍旧岁月静好,可内里哪能不疯。
九游这家伙是个典型的乐天派。
路见不平绕道而行,遇见不幸就发神经,折磨别人娱乐自已,发完疯癫就能上天。
简直是海中虎鲸,狗中二哈,猫中奶牛。
更何况他自诩聪慧机敏,竟然初入职场就被上司踹入天坑,心梗得不行。
而这黑心保姆自已要往枪口撞,他哪有不应的道理。
王嫂呐喊、彷徨、尖叫,都躲不过那恍若粘在脸皮上的翅尖,甚至还被锋利的爪子扯头发。
早已火辣辣的脸在躲闪间觉得风都像刀刃会割人,又看见云子优气定神闲地站着看戏,她气得破口大骂:“狗杂碎!孬野种!吃了猪粪、尝了牛屎的贱骨头!黑心驴肝肺要下油锅的兔崽子!还不来帮忙!白伺候你这么久!”
这老文盲识不得几个字,一旦要骂人涉及污言秽语却能口若悬河,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九游这个自诩见过世面的都愣了半分钟,回神见她还敢张嘴喷粪,翅膀一拐就要转移阵地,好替王嫂调教一下这存了十年粪吐之不尽的嘴。
突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在干什么?”
九游扭过脑袋看到一个身着西装、气质沉稳冷漠的中年帅哥站在玄关处正眼神困惑地看过来。
他“啾吱”一声立马抛弃王嫂那百扇不厌、颇有厚度的脸颊,飞回云子优肩上端端正正地蹲好。
哎呀呀,打太猛了都没发现大boss回来。
他没看到我刚才在干嘛吧。
“没什么呀,闹着玩呢。”九游偷瞅两眼云南知平静的表情,抢先王嫂一步搪塞他。
没一会他悄眯眯地扇两下翅膀放松,又努力学着云子优板起脸,却不知道他毛乎乎的鸟脸本来就看不出任何表情。
也包括心虚。
云南知听到九游机灵的回话愣一下,“鹦鹉有这么聪明人性化吗?”的疑问在脑内盘旋不过数秒就抛之脑后。
他看着冷掉的饭菜和地上散乱的东西,沉默地看向王嫂。
潜台词:怎么回事小老太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何用?
当然这里的潜台词是九游在心里替他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