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这一望无际的田地里,看着一排排绿色花生秧,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想起,刚才我还在课堂上,我还是个学生,我穿的衣服虽然不是很好,可是依旧保持干净整洁,可是现在我穿的衣服是几年前的一件旧衣服。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我脚上那双破旧的黄球鞋。
当我的目光落到这双黄球鞋上时,我才渐渐清醒 ,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虚幻。在田里里成长的我,即便上了初中,我仍然需要做这些从前一直在做的农活。自从我出生在这片土地上,便注定了,我要做这些农活,我没有选择。
在这个秋天,风中带着一丝凉意的时刻,花生熟了。我在父亲的要求下,每天一放学,必须快速地往回跑,跑到我家的那块长满花生的田地里。
然后,脱掉干净衣服,换上母亲放在田地边为我准备好的旧衣服。抓住中午这个空隙时间,一起帮忙拔花生。
我并不讨厌做这些农活,可是我不希望别人看见,尤其是我的同学看见,我想维持一下我那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可是,我家田地就在上学必经的小路边。
“我想去里面拔”我对着身旁父亲诉说着自已的请求。
“在这拔怎么了?”正在拔花生的父亲顿时停下来,眼睛瞪着我。
我沉默着,我无法说出自已内心的想法。
“你看弟拔得多快,你怎么干点活屁事这么多?”父亲看着呆愣着,不说一句话,更生气了。
“赶快拔!”说完父亲便又埋头干起活。
我的请求被无情的忽视。我知道如果我说出自已内心真实的想法,父亲也不会答应。
于是,我只能埋下头拔花生。
一群群放学的学生,从我身旁走过。我的内心开始有一丝慌乱,我把头埋的很低 。
“狗娃,是你吗?”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我正拔起花生秧,疯狂抖动着黏在花生上的土块。忽然听到这一声熟悉的打招呼声。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我的初中同学,坐在我座位前面的一个名叫乔琳的女生。她面容平静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穿着旧衣服,衣服上沾满了花生秧那绿色汁水,我的头上、脸上沾满了泥土。
“是我”我有些难为情地站在田野里,但还是回应了她。这一幕,我早有预料,我无法避免。
看着我全身脏兮兮的样子,乔琳她只说了一句:“真辛苦!,加油!”便走了
这和我想象中的场景截然不同,我以为当她看见我这副模样时 一定会一脸嫌弃,并且嘲笑我 。
之前,我对桥林没有什么好感,我总觉她的名字像英语书里的外国人,我不喜欢那个羞辱我的英语老师,所以对于一切跟外国相关的事物,我都感到厌恶。乔琳恰好取了一个外国名字,这让我觉得好笑。明明她也是农村人,家就住在我们村隔壁一个村。
直到刚刚那一刻,我的看法开始有所改变,因为她面对我狼狈的模样,却没有嘲笑我,还说了一句真诚的鼓励。
即便如此,我的心中依旧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羞耻。我弯下腰继续拔花生。
在那个秋天的中午,虽然风中带着一丝凉意,可是太阳依旧当空。我低下头,弯着腰,一颗接着一颗地拔着花生,我像发疯似的,拔起一颗,就疯狂地抖,任凭泥土四处散落,好像散落的不是泥土,而是我的羞耻。
等拔完一行花生秧后, 在拔完的田埂上,我又拿起小锄头开始翻找土里剩余的花生。
直到快上学,时间不多了,父亲才说了一句,
“你们把篮子里花生背着,回家洗洗,自已弄点吃的去”
弟弟一听,挎起那个小一点的篮子 飞快地就跑了。
我背着装着许多花生的大篮子,正缓慢地往家里走着,迎面走来两个村里的人。我从来不喜欢跟她们打招呼,因为在她们眼里,我早已是一个不正常的人。我低着头,准备从她们身旁路过。
“哎哟,狗娃还干活呢,背这么多花生”她们笑着说道。
“嗯”我简单地回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那一刻,我不知道她们说这句话是赞许还是讽刺。
没走多远,我又听到了她们在我身说的话:“狗娃还知道干活,还不是很傻啊。”
“你还不知道,他还上了初中嘞”
“啊,真不知道,他怎么上的初中!”
……
讽刺和嘲笑的话从我的背后一阵阵地传来,像从前一样,一直笼罩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我嘲笑自已刚才的那一刻,竟然幻想着她们的话语里带着赞许。
我背着沉重的篮子,依旧缓慢地走在那条路上,我低着头,再也不想回应任何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