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扶光到来的这段时间里,秦招月也不是完全没干正事。
虽然她每天就是睡到自然醒,偶尔带着乙葵出门逛街,但更偶尔的时候她也是会抽空合成的。
问为什么她这么有时间?
因为她把店铺交给了琳琅打理。
要知人善用的嘛,琳琅那个出众的外貌放着就是浪费,干嘛不转化为留客率呢。
而且客人来了只要说出自已想要什么样的商品,琳琅对照她列出的名单告诉客户有没有货,然后再约定时间来拿就可以。
也确实不需要她每天坐店。
只有一件说不上是出乎意料还是早有预感的事,对于她所展现出来的特殊,乙葵没有多嘴问上一句。
他很沉默。
就好像在空荡荡的抽屉里拿出一件本来不存在的物品是很寻常的事一样。
他这样坦然的无视异常,让秦招月想跟他解释都觉得不是很有必要。
而且这事就不好解释。
你好,其实我是穿越来的,穿越的时候绑定了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呢,能够把不同的物品放进格子里合成……
啊,什么是穿越,穿越就是跨越时空啊,比如你未来的儿子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这个行为就叫穿越……
啊,系统又是什么,系统这个呢就是未来文娱作品经常会有的一种设定哈……
啊,你问格子在哪里啊,你可以理解为它在一个虚拟的空间,怎么说呢这个……
看似很好解释,实际上很难。
秦招月只是设想了一下乙葵会有的问题,就果断放弃了跟他解释清楚的念头。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就等他主动问吧。
秦招月在后院里跟乙葵一块喝茶。
此刻需要感谢一下她的第一位金主,让她能有钱租下带院子的小屋。
天气挺好,风也凉爽,秦招月很久没觉得这么舒服过了。
她觉得这个气氛就很适合闲聊,于是她随口问了乙葵一句,“乙葵,你家是哪里的呀?”
这其实问的很不走心,因为她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地理,她最熟的就是湘州和沧海州,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就是与“你吃饭了吗”同层次的寒暄。
但乙葵反应很大。
他顿住了身形,有一瞬就像静止了一样,而后缓慢抬眼,试探似的瞟了她一下,像是在猜测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个反应把秦招月好奇心勾起来了。
“怎么了,不方便说吗?”
“不是。”乙葵答道:“只是担心楼主不知道那地方。”
“属下家乡在?州泽林乡的一个村子里。”
秦招月诧异:“你记得很清楚嘛,要找个机会回去看一看吗?”
乙葵微微摇头,“不必,属下的家乡很早就没有了。”
他垂下眼帘,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却因为语调的低沉而显得神色失落,“一场连续了多日的大雨,把一切都冲走了。”
即使回去了,那里也只有一片荒地。
他说到这里秦招月就明白了,难怪他会进入千牌阁,灾后无处可归的孩子想要活下去并不容易。
虽然不应该戳人伤口,但问都已经问到这里了,不继续下去总有种戛然而止的感觉。
于是秦招月喝了口茶,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乙葵的思绪回到多年前昏黄的那一日。
他从水里被好心人拉上来,浑身的衣物灌满了泥沙,又湿又腥臭的贴在身上。
他把粘黏在脸边的头发拨开,瑟瑟发抖抱着树干,迷茫地去分辨家的方向。
但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滚动的黄水,天昏昏暗暗的,雨丝不停从天上飘下来,把远处的景都笼罩住了。
没有房屋,没有山,只有他脚下这棵古老的树。
和跟他一样的,抱着树干冷得发抖的可怜人。
他们在树上待了不知道多久,雨终于停了,有人划船来救他们。
他在船上啃饼子,忍不住回头看,黄水还在滚动着,仍旧没有房屋,没有山,他根本辨不清家的方向在哪。
但他记得爹娘的头从水面沉下去,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救灾的寺庙里挤满了人,凡是有力气能干活的,都要去帮忙,但吃的还是越来越少了。
有一天,一队穿着相同衣服的人到了寺庙,给管事递过去两大袋粟米,旁边的伙伴兴高采烈的跟他说今天会有饭吃了。
于是他跑到领头人的面前,问他们要不要人帮着干活。
那人捏了捏他的肩膀和手臂,说要,他就跟着走了。
秦招月听完半天都没说话。
这种故事她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但当有真实经历的人就坐在她对面,她还是觉得堵得慌。
尤其讲故事的人一脸平淡,好像已经都过去了,她就更想叹气了。
“嗯……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听了一耳朵悲剧,于情于理也该安慰人家一下了,秦招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自已珍藏的曲奇饼从格子里点出来分享。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回去看看的,说不定幸存的人已经把那里重建了呢。”
乙葵闻言缓缓笑了下。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其实,我家是有幸存的人的。”
楼主之前从没问过他的家乡,今日这一问属实突然,或许是希望他主动讲清楚吧。
“楼主不是曾问过属下,为何会最后一次任务失败吗,其实那次属下在追捕目标的过程中,便是遇到了家里人。”
秦招月吃着饼干,眼神示意他请讲。
那日他就要追到目标了,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怒喝道“再不老实就叫你爹抽你”,数十年前的记忆猛地来袭,顿时惊住了他。
他下意识寻着声音望过去,便见一个妇人拎着一小孩耳朵,将其拽回家去。
那个背影不知道多少次午夜徘徊于他梦中,他不会认错的,那是他娘亲。
他情不自禁随着那个背影走了,他躲在暗处,看着他娘把孩子提回家,一边训孩子一边择菜做饭。
那飘来的饭菜香,将他多年幻想变为了现实。
黄昏时,他看见一个男人走进屋子,把扑到他怀里的孩子抱起来举高,惊喜于今天饭菜的丰盛。
他娘一边跟男人抱怨孩子贪玩,一边摆碗筷。
他看着那一家人吃完了饭,明白自已也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
他将私情优先于任务,他知道自已要受罚,但听到熟悉声音的那一刻,冷静和理智就被彻底盖过了。
他觉得是值得的,因为人生不一定会有第二次幸运了。
他见到了他娘,确认她过得很好,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