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丝镶嵌是非遗,做起来非常耗时的,您要是诚心要,我给您算700,这是材料钱,手工费我就不挣了,您看行吗?”
“700?谁要啊?谁知道你的料是真的假的?”
“我要!”刚来就遇上这么一个沤客,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但看到卖家,那么一个斯斯文文的女生被刁难得满面通红,我又确实于心不忍,所以替她解围道:“你是那个博主‘天主蟹吧’?太好了!我关注你好久了……这个簪子和这个银盒我都要了。”
“都要了?”对方不可思议地确认道:“一共745。”
“好,扫哪里?”
“扫这里……”
“你稍等,我给您包一下。”
“没关系,随便找个塑料袋就行。”
“没事,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包好……簪子是铜镀金的,虽然有保色处理,但也要注意不要沾水、沾油哦,不然珍珠会失色的。”
“好的。”
“切~”先来的那位客人老大不爽地白了我一眼,窃声嘟囔道:“人傻钱多……”
我接过礼品袋,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喻宁。”
“我知道,”没想到她竟然认得我,“我在公司见过您。”
这下惨了。
我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正思量该如何找补,她又自嘲道:“我只是个设计师助理,您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吧?”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
“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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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从“寰宇”出来的设计师助理,最后为何会沦落到在夜市里摆地摊,三言两语还真絮叨不清。
“寰宇”是一间已经传承了上百年的老牌金银店,它有深厚的底蕴、扎实的工艺技巧、以及成熟的销售链,但……它没有激情。
至少它不是大多数年轻人的第一选择,所以我打算另辟一条设计线,由充满活力的设计师操刀,为“寰宇”拓宽年轻人市场。
谢甜,也就是“天主蟹”,是喻安看中的人选,我相信他的眼光,从小在好东西堆里泡大的眼睛,轻易是不会看走眼的。
但真想把人拉进公司,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路上,我都在仔细盘算着该如何说服谢甜加入我的队伍,从夜市归来已是九点多,滨海路静静的。
将到小区门口时,出租车司机冲后视镜一探,微妙地打趣了一句:“你家住这里面?”
“没有,我在这里上班。”
“工资很高吧?”
“还可以。”
“共载的老总也住在这里面。”
“共载?不好意思啊,我不认识。”
“共载建设的林森齐,那可是港城的大人物,他儿子可帅了,前段时间还上新闻了……你不是港城人吧?”
“唔,我乡下来的……这里面有好几户都姓林。”
“C位,那就是林家的,房子老大老豪华了,”大哥拔高了嗓门,“‘寰宇珠宝’听说过吗?”
“这我倒是知道。”
“他们俩家是邻居啊,离得很近的。”
“大哥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呵呵,以前在搬家公司干过……这里的大门外车进不去,你要自已走进去。”
“行,放我在大门口,多少钱?”
大哥低头确认了一眼,“37。”
“谢谢。”
林森齐,林思玄的爸爸,共载建设的现任掌舵者。
由共载建设打造的滨海小区,是那种典型的富人区,四大家族在此都有产业,说起来都是邻居,但实际上真正住在这里的只有喻家。
我走向刷脸处,正要低头,大门就“滴”的一声打开了,保安大叔隔着玻璃很板正地向我鞠了个躬。
我挥了挥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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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湿湿的,隔着斑马线,月桂树下,喻安和林思玄正站着闲聊,他俩都是一身黑,路灯半笼半罩的,荧荧的光洒在他们身上,像谪仙。
不知说到什么,林思玄突然咧嘴一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笑了。
喻安先发现了我,冲我招了招手,而后林思玄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我便心痛。
因为我深知,这个夏夜,此刻的微风,满树的月桂叶,过了就不可能再得,时光只会向前,没什么能真的停留,我们会变老,各奔东西,为了各自的家庭倾力燃烧余下的生命。
但月桂会抽出新的嫩芽,风还会起,夜亮了还会再回来,固有的东西永远都在,分分合合的只有人。
有些感伤的,我走上斑马线,大步朝他们走去,努力瞪着大眼,很用力地将他俩此刻的样子深深刻入心中。
然而,天竟连这点心愿也不肯遂我。
一束强光毫无预警地打在了我身上,我下意识回头探查光源,像头被惊呆的鹿,一辆摩托呼啸而来。
“小心!”
危急关头,是喻安几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将我拽离险境。
但我还是失衡地摔在了地上。
嚣狂的车灯越驰越远,喻安罕见地骂了个脏字。
“伤到哪了?”他蹲下身,想将我抱起,可试了两回都没有成功,林思玄主动凑过来说道:“我来吧。”
喻安丧气地退到一边,嘴里喃喃道:“在家门口都能碰到这种事……”
“别着急,”林思玄安抚他道:“我已经报警了。”低头,他担心地看着我,“能站起来吗?”
我摇摇头。
废话,这么好的机会,搁谁谁站得起来?
“这么严重?要不我直接送你去医院?”
“不至于!”吓得我立马解释:“我就是……有点腿软了……”
“哦,”他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来,“那……你把手搭过来,我抱你进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我微微一笑,“那麻烦你了。”
海声,隐去的风,越来越远的月桂枝头,折换成一抹栀子花香。
我都可以死在这一刻了。
至少这一刻,我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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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医生在一刻钟后到达我家,喻安在录口供,我本以为林思玄会为了避嫌而借口离开,但他没有,只是静静地倚在装饰壁炉上,背对着我们。
“好了,没什么大问题,一点小擦伤,这两天记得忌水忌辛辣,少走动,我明天会再来换一次药的……如果晚上有发烧的迹象,就吃一片这个。”
我接过退烧药,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医生走后,林思玄走了过来,主动坐到我身边,“还疼吗?”声音轻得像羽毛,而且不知为何,此刻他的眉宇间竟流露出淡淡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