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经过数道搜身程序,确定了宁星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后,他终于得以面见“圣颜”。
见到骆衡殿下的第一眼,宁星怔了下。
无他,实在是传说中的骆衡殿下的长相也很符合童话故事里王子殿下的定义。
特别是那一头金发闪闪发亮,如流动的黄金。
宁星早就发现了。
异世界人种混杂,人人看起来都像混血儿。即便骆衡有个标准的华夏名字,却高鼻深目,同时兼具了东方人的婉约骨相和西方人的深邃五官。
在宁星打量骆衡的时候,骆衡也在审视宁星。
第一个照面,骆衡还没仔细看宁星的长相,就先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
因为他的目光太大胆了,可以称得上僭越了。
卑见尊,应当低头垂眼,目光要落在上位者胸口的位置。
可是宁星却挺胸抬头地走了进来,无礼且冒犯地直视他双眼,眼神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只有冷静的评估,却也因此展露出一种目空一切的狂妄。
骆衡不悦地盯着这个桀骜不驯的狂士。
半长灰发,发尾毛躁。
眼睛不是黑色,也不是蓝色,而是脏兮兮的灰蓝色。
脸颊瘦削,浮现不正常的苍白,身上的灰色运动卫衣皱巴巴的。
一只恶心的灰老鼠。
这家伙真的是贵族吗?
就连一些平民都比他看起来优雅体面。
宁星直视骆衡的双眼。
诚然,这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尾上扬,睫毛纤长,纯粹的黑瞳像黑钻一样熠熠生辉。
但是这也是一双傲慢的眼睛。
他看着他的眼神,明明充满了嫌弃,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眼睑都皱起来了。
“大胆!你怎么可以直视殿下!”低头塌腰的内务监察员后知后觉发现了宁星的放肆,立刻开始严厉地呵斥。
“没关系,我没那么古板。”骆衡淡淡一笑,展露出良好的教养,“你好,宁星,不用感到拘束,请坐。”
宁星垂下眼,扭捏地在沙发上坐下,低头含胸,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如果没有一开始的那个眼神,骆衡说不定还真会被他此时的表演糊弄过去。
骆衡看着他放松的肩膀,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出去吧。”他戏谑地对内务监察员说:“你留在这里,我的客人会紧张的。”
宁星低着头,在心中冷笑。
作为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走出来的小镇做题家,他太明白骆衡摆出的这种宽容姿态所蕴含的优越感了。
这种“宽容”和“教养感”本身,本身就代表了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慢。
“骆衡殿下,得您召见,真是让我又荣幸又惶恐,不知您所为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紧张。”
骆衡礼貌地问:“咖啡还是茶?”
宁星其实只想喝碳酸饮料。
“咖啡。”他说。
咖啡很快被人端了上来。
宁星抿了一口,觉得半个舌头都苦到发麻了。
“我听说了你的打算。”
骆衡罕见的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说道:“你觉得,你父亲会接受你的提议吗?”
骆衡这么直白,宁星有些惊讶。
就见面给他留下来的第一印象,他还以为这人会先不痛不痒和他寒暄一会儿废话。
“他不接受也没关系。”宁星放下杯子,随口搪塞道:“总归我是他儿子,父子哪有隔夜仇,打打闹闹后还是一家人。”
可惜亲王殿下不买账。
“你要知道,因为你的暴力行为,你父亲完全有理由把你关进精神病院。”
骆衡微笑着补充道:“他当然可以不接受你的要挟,因为人们不会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
宁星顿了下,他抬眼,不偏不倚对上骆衡的双眼,清楚看明白了他眼中的轻蔑和讥讽,以及一种微妙的探究。
刚才内务监察员在的时候,他还演一演。现在直接不演,暴露本性了是吧。
哦。
宁星懂了。
怪不得尊贵的天龙人殿下要主动召见他这种下等人。
原来是闲得蛋疼,特意来赏猴来了。
所以他才不寒暄就直接切入正题,所以他才在他面前不加掩饰。
试问,人会跟猴子寒暄吗?会和猴子讲社交礼仪吗?
就是为了某种无聊的好奇心,亲王殿下降尊纡贵地征召了他,他被迫戴上了“电子镣铐”,在无数道搜身后,终于被送到了搭建好的舞台上。
现在,亲王殿下亲切友好地对站在舞台中央的猴子说,开始滑稽表演吧,我想开心一下。
看来不满足他无聊的好奇心,他是不可能放过他了。
既然如此,宁星就跟他说个明白。
“他会接受我的提议。”
骆衡注意到,宁星的神态又变了。
他放弃了拙劣的演技,挑起眉毛,眼底浮现冰冷的讥诮,意有所指地说:“砸破瓷器的石头当然不会有好下场,它会被瓷器的主人一脚踢开,但是,破了的瓷器,即便修复地再完美无缺,也不值钱了。”
他用那双恶心的脏灰色眼珠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悠悠然然地反问他:“亲王殿下,您觉得,我是瓷器,还是石头呢?”
骆衡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发现他又犯了一个错误。
宁星虽然狂妄,但并不是蠢货。
接着他又发现了一件事。
那根自见面第一眼就扎进他眼里的刺,突然滑进了他的体内,冷不丁就会扎一下他。
不怎么疼,但就是很烦人,很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