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这才是老登非要他来医院的原因啊。
到头来,还是为了宁嘉实。
宁星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心脏突然涌上来一股悲凉。
他清楚知道,这是属于原主的情绪。
为什么不感到愤怒?
是习惯了,还是你连愤怒都不敢有?
究竟要多么深的恐惧和绝望,才会让一个自杀的孩子甚至不敢对亲生父亲生气?
少年低着头,长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嘴角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
米鹃虽然心疼儿子的伤,却也一直在关注那边父子俩的谈话。
此时她一眼就看到了宁星嘴角的嘲笑。
憎恨的毒液在心口翻滚,烈火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凭什么你还能笑!
我心爱的儿子浑身是伤,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而你这个废物,脸上白白净净的,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竟然还敢幸灾乐祸!
你这种一无是处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儿子!
她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怨毒,哀怨地小声抽泣。
“阿星,你恨我就算了,阿实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一样关心爱护啊,现在他都伤成这样了,我不求你为他流泪,但是求你,至少不要在病床前嘲笑他。”
宁嘉实抽噎了一下,声音虚弱无力,却仍是故作坚强地解释道:“妈妈,你误会了,弟弟怎么会嘲笑我呢,我现在看起来的确有点滑稽,我自已都觉得很可笑,弟弟没有恶意的,你不要怪他。”
宁星看都懒得看这唱作俱佳的母子俩一眼。
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微微抬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轻而易举被拙劣把戏点燃怒火的老登。
他此时额角青筋乱跳,胸膛剧烈起伏,脸颊肌肉乱颤,看起来真是让人好怕怕啊。
宁星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坐直,好整以暇准备观赏渣爹接下来的表演。
“你哥哥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嘲笑他。宁星,你和你妈一样自私恶毒,下作卑鄙!”
宁星嘴角笑容不变,眸光骤然沉了下来。
如果让上辈子熟悉他的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会有多远跑多远。
宁星,平时看起来温和有礼貌,也不爱和人计较,所以一旦他生气起来,就会变得很恐怖。
宁楠越说越气,他抬起手,打算也打这个孽子几个大逼斗,让他体会一下嘉实的痛苦。
然而,宁星的动作更快。
仗着腿长,他飞起一脚把宁楠踹了出去。
“啊!”
宁楠捂着小腹,头昏脑涨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惊恐地看向那个孽子。
少年掀起眼皮,冷冷睨了他一眼,宛如一把利剑破风而至,寒气四射。
宁楠张了张嘴,只能从嗓子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
他不想承认,但是他的确被吓到了。
儿子打老子,这......这反了天了!
米鹃也呆住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这还是她认识那个宁星吗?
那个从来都胆小懦弱、被她掐大腿都不敢哭、只会半夜跑去给亲妈哭坟的废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神恶煞了。
在一片震惊的静默里,宁星站了起来,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走向瘫坐在地上的宁楠。
“是啊。”
他微笑着说:“我妈自私恶毒,所以哪怕和父母决裂众叛亲离也要下嫁给一个穷光蛋伯爵,为你生儿育女。”
随着宁星的逐步逼近,宁楠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心脏好像被一种凌厉的气势摄住了,他手脚并用,一点点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紧紧贴到了冰冷的墙面上。
轻快活泼的声音还在继续,“是啊,她下作卑鄙,所以活该被你骗走了大笔嫁妆。”
一道黑影沉沉压过了他的身体。
宁楠惊恐地抬头,撞入一双暗沉无光的眼睛,如黑洞般深不见底。
拥有黑洞眼睛的主人抬起右脚,宁楠瞳孔放大,心跳加快。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嗤笑。
那只脚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大,直到盖住了他的眼睛,鞋底尘气呛鼻,他却被那双恐怖的双眼摄住了全部心神,都忘记了挣扎。
“宁楠先生,你手上戴的表......”
宁星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吓傻的米鹃,踩着老登的头,慢条斯理的打着圈加重力道,恍若未闻含糊不清的呻吟声,彬彬有礼地提醒道:“还有米鹃女士的耳钉,以及你们儿子脖子里的翡翠挂坠,貌似都是我妈的嫁妆哦?”
米鹃终于回过神。
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宁星,你真的疯了!那是你爸爸啊,我知道你因为你妈妈的死,心里有怨气,你有什么都冲我来,不要伤害你爸爸,你爸爸已经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是啊,我想起来了,您是我的亲爸爸啊。”
宁星收起脚,依然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微微弯腰,对着满脸鞋印、鼻青脸肿的老登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爸爸,以后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宁楠打了个寒颤,身体无力地往下滑倒,仿佛看到了一只向他吐信的毒蛇。
宁星直起身,对病床上的只会尖叫的米鹃、以及惊恐瞪大眼睛的宁嘉实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米夫人,还有大哥,以后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宁星笑嘻嘻地抬脚,轻松地踹翻了茶几,茶具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接着,他抽出双手,耐心地,一丝不苟地,把他目之所及的所有家具都砸了个粉碎。
当然,他也没忘记扯下米鹃的耳钉和宁嘉实脖子里的翡翠挂坠。
米鹃的尖叫声。
宁嘉实的哭叫声。
刺耳的警报声。
老登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还有噼里啪啦砸家具的声音。
声声不绝于耳。
几分钟后,惊慌失措保安强行破开了病房的门。
在一片狼藉如飓风过境的废墟中间,笔直伫立着一个模样阳光俊秀的少年。
他有一双神采奕奕的猫眼,笑起来明媚爽朗如自由旷野的夏风。
“你们来的正好,把房间打扫一下。”
宁星弯腰,细心地解开老登的腕表,单手给自已戴表,还不忘温和有礼地说些客气话:“爸爸,我先走了,以后再来医院看望大哥,您要多保重身体啊。”
“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病床已经被掀翻,米鹃抱着儿子缩在墙角,她捂着还在流血的耳垂,又气又怕地叫道:“他是个疯子!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关进精神病院!”
保安出现了阵阵骚动,他们当然也听到了那声“爸爸”,所以有些犹豫。
“宁伯伯,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拨开保安,一脸关切问道。
宁楠终于回神。
他宛如抓到最后救命稻草一般,踉踉跄跄向白大褂跑去。
“江厉!快把这个孽子关进精神病院!他疯了!”
江厉一怔,目光也跟着转移到了宁星身上。
宁星微不可察眯了下眼睛,不动声色打量不久前被他写进文里的江厉。
就像原主记忆里的那样,浓眉大眼,长得一脸正气,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多么神圣。
谁能想到,他会是恋童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