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失败了。
宁星疲惫地躺在床上,默默复盘自已失败的经验和教训。
他以为他伪装的很好,却不知突然活跃起来的脑电波早就暴露了他恢复意识这件事。
再加上智能检测仪对他身上的生物电的实时监测,所以几乎在他咬舌头的下一秒,机器人保姆就强硬地插手制止了。
为了防止他再自尽,医生第一时间就给他注射了大剂量的肌肉松弛剂。
现在,除了脑子还能思考事情,他现在就连眼皮都只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现在,他就被转移到了这个不是监狱胜似监狱的房间。
天花板很白,看不到任何斑点,这也让黑色的摄像头更加显眼了。
宁星数了下,单天花板他能看到的摄像头,就有14个,至于他看不到的针孔摄像头,肯定还有更多。
他这下真是被360°无死角的被监视了。
他视线一移,又移到了墙壁上。看似普通的墙壁只有伸手摸上去才另有玄机——是软的,尤其是边角处,更是软得吓人,就算狠心撞上去,也顶多头晕眼花一会儿。
家具也同样是不会伤人的款式,而且直接被焊死在地上。
这下真是......求死无门了啊。
宁星突然觉得很累。
这种累不是突然出现的,是在漫长的十几年时间里日积月累积攒出来的发自内心的疲惫。
因为给他用了止疼药的缘故,嘴巴里的舌头一开始还火辣辣疼,很快就呈现出一种麻木的迟钝。
他含着肿胀的舌头,像是在含着不属于自身的异物,这种陌生感很诡异,却又该死的熟悉。
他这个穿越者何尝不是被世界含在嘴里,咬不断,咽不下,所以格格不入,所以如鲠在喉。
于是世界开始狠狠报复他。
他严厉的惩罚了这块不识时务的硬石头。
说真的,宁星现在反而有点好奇了,他是怎么咬牙撑到现在的?
他从不认为自已是个坚强的人。
上辈子,他就是普通人,怕累,怕疼,怕死,也没有高尚的情操,更不是什么自我牺牲式的圣母。
结果重生一次,他突然变得舍生忘死舍已为人,真是太荒谬了。
他突然想起了上辈子历史课本上记载的死在战争里的那些人,能留下名字的已经是幸运儿,毕竟大多数人从生到死都没留下名字。
那些死去的无名者们,他们是从小就有伟大志向所以视死如归么?
不,不是的。
最初的他们和过去的他一样,都是胸无大志的小人物。
只是有一些人,他们不允许一些人过好日子。
只有他们死了,一些人才能更好的活着。
宁星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和周依依一样,都是一个失败者。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宁星意识昏昏沉沉,似梦非醒。
砰的一声,病房里的门突然用力推开。
宁星突然清醒过来,听到了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眼前一黑,有人用力拽住了他的衣领,凶狠地质问道:“你竟敢自杀?你他妈怎么能自杀?”
宁星目光慢慢恢复了焦点。
脖子很勒,有些窒息,可是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该感谢医生没有往他嘴里塞东西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用力拽着自已衣领的金发男人。
他看起来好像是从某个宴会上匆匆赶过来的,他穿着得体的礼服,打扮的光鲜亮丽,表情沉痛地仿佛参加一场葬礼。
“张嘴。”
居高临下的命令。
宁星没有做出反应,是不想,也不能。
骆衡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起来。
他强行掰开了宁星的嘴。
目光在他袒露出来的粉嫩口腔里翻找着。
眼神越来越幽深。
然后,他塞进去了两根手指。
捏住舌头,拽了出来。
与之一同出来的,还有透明的唾液,暧昧的银丝。
宁星眼里闪过羞愤,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骆衡喉结滚动,眼神发烫。
但是很快,他身上的燥热消失了。
他看着宁星的舌头。
舌面肿胀,因为失血过多呈现白粉色。
伤口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还残留着一圈狰狞的齿痕。
这恰恰证明了宁星自尽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骆衡阴森地盯着闭眼沉默的少年。
“怎么,你是怕我折磨你所以畏罪自杀了?放心,我还没那么无聊。”
他的话再次没有得到回应。
骆衡心口处的空洞处掀起了一场冰风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因为冉游?”他冷声道:“因为我杀了他......你才不想活了?”
该死,他当时竟然还保留了意识!
然后更让骆衡心痛如绞的是,
自见面以来,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掀起了涟漪。
骆衡扯了扯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个冷笑,只是他的眼神却空洞极了。
这双眼睛本来就死气沉沉,现在看起来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抓着他衣领的手也冰得吓人,宁星觉得自已下巴处像贴了一块冰。
“我骗你的,他没死。”骆衡生硬地说:“你可以放心了。”
没死?
现在没死,不代表以后不会死。
而且像他们这种立场的人,其实死了更好,活着反而会受更多罪。
冉游现在恐怕生不如死。
宁星想笑。
他想嘲笑骆衡的虚伪。
可惜他现在连笑的力气的都没有。
所以宁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累了。
这次他没死成功,接下来不知道还要面临多少刑讯逼供,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骆衡这张脸。
少年虚弱地闭上眼睛,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脸色像雪一样白,仿佛一点阳光就能把他晒化,蒸发,彻底消失在世间。
骆衡抓住他衣领的手开始颤抖。
他觉得自已像个遭受船难的倒霉水手,只能无助地在飘着冰山的冷海里沉沉浮浮,四肢都已经僵硬了,就连肺里仿佛也结了冰,血管里的血液结冰,凝固成冰碴。
他不能眨眼,不能呼吸,不能喊。
他的心又冷又空,容纳着北极的电磁风暴,海啸,泥石流,地震等厄难,又盛放着所有坏天气。
他想寻找他的岛,浮木,亦或者什么温暖的东西,能让他感受到生的气息,让他不至于化成冰雕沉入冰冷黑暗的海底。
骆衡松开了少年的衣领。
轻轻的托起他的头,像托着一只孱弱的雏鸟。
他屏住呼吸,低下头。
专注,又胆怯。
踹踹不安到了极点。
直到察觉到他微弱的鼻息,骆衡心里的风暴才慢慢平息。
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少年脖子上的红痕。
他肉眼可见的露出了一个懊恼的表情。
他闷闷开口, “......我弄疼你了。”
他的话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骆衡先是失落,旋即又恍然。
他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现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这样也好。
起码他不用再听到他的拒绝了。
他的心已经被他杀死了一次,实在是经受不起更多的折磨了。
“你现在肯定觉得我很虚伪。”
他将手指贴在宁星温热的动脉处,确认那里稳定的跳动,为此感到了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这也让他的心没有那么冷,那么空了。
“我以为我能杀了你,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可以被改正的错误。”
他低下头,紧紧贴着他温热的颈动脉,这种属于活人的温热是一支浮木,让他不至于在冰海里溺毙。
他轻轻呢喃,带着一种精疲力尽后的认命。
“我反悔了。”
他虚弱地说:“宁星,我想你活着。”
“哪怕你未来会杀了我。”
他终于明白了。
宁星不是他的浮木。
他是海。
是他想要征服的大海。
也是注定要吞没他的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