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信是说了不怨赫连昊,刚说时赫连昊也以为没事了,可是却眼看着话是这么说了,人还是恹恹的,整日里坐在车中,也不爱动,吃得也少。
这哪里还是那个驰骋沙场的将军王?可偏生赫连昊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问顾时信,他便说“无事”。赫连昊把随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一如在德胜殿一样帮他洗发、梳头、束发,顾时信也不拒绝。
不同的只是原来两人是你帮我梳洗好,我再帮你。现在赫连昊哪里舍得用顾时信,帮顾时信弄好了,自已的事便自已动手。
两人还一起洗脚,除了床上的事,赫连昊见顾时信情绪不高,而顾时信离京前赫连昊又说过让他活着只为索欢的浑话,现在心里虚得紧,对这事不敢提。
两人一路返程,都是赫连昊伏低就下,根本没有起争执的机会。
吴晴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这边怎样了,自从那日赫连昊追上顾时信,两人再没在她耳边争吵,她只道是正在返京路上,也没起冲突便就没事。
那话不是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吴晴还想着这瓜吃到这程度是不是也差不多了?没有瓜吃也说明两人现在不打架了呗。
本想着会不会少了点趣味?转而一想,现在没瓜吃不等于以后也会没瓜吃,两口子总是要吵架的,到时候她再接着吃。
吴晴就这么把自已劝安生了,只在西风阁好好养着伤。
九王爷赫连瀚尽心尽力的代理着朝政,而且他也很忙,不代赫连昊大朝会时便在三哥给他设的总理大臣衙,处理公务。
两人对曾经发生过的事都好像抛到脑后,或者干脆就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吴晴这才安生了三天,这夜禾翠教她玩了会儿自已小时候玩的三子棋,吴晴第一次玩,玩得久了些时候,想睡时已经有些晚了,外面天彻底黑了。
禾翠去铺着床,对吴晴道:“姐姐去不去如意房?”话是问了,并不等人回又道:“去吧去吧,省得半夜再去,真会吓死人的。”
吴晴看着禾翠转头看过来时皱着的小脸,很是有趣。从那天跟在青坪后面出去了一次,禾翠看她看得紧,半夜睡觉都要睁只眼睛。
算了,别让禾翠担心了,吴晴痛快答应,“行,去。”
禾翠高高兴兴护在吴晴一侧往如意房走。
突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吴晴吓得一激灵,禾翠一个侧身把吴晴护在身后,转头去看是什么人。
虽挂的宫灯,也并不是很亮,吴晴和禾翠两人互握着手,都有些紧张。
却见一个公公佝着腰快步走过来,并看不清脸。
禾翠:“谁,再不说话我可要喊人了。”
佝着腰的公公抬起头,看着挡在前面的禾翠说:“姐姐莫要喊,是我,青坪。”
禾翠看清了,确实是青坪,不解道:“青坪公公,这是要干什么?”吴晴也从禾翠身后伸出头诧异得看过来。
却见青坪又往前走了一步,扑通双膝跪在了地上,“青坪特来拜谢救命之恩!”说着话,两手扶地,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容易吗?好不容易找个青山不在的空,才能和两位恩人单独说上话。
青坪跪下的一刻禾翠便猜到原因,忙向旁边让了半步,躲了他的礼。
禾翠一躲就把吴晴全露了出来,她才一愣的工夫已经受下了青坪的大礼,忙上前想把人搀起,可青坪一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就一只手,还真拿这人没办法,感觉是太尴尬了,忙问:“你哥哥那是见好了?”
青坪磕完头,还跪在地上,见吴晴问,“嗯,是。”鼻音浓重的回了两字,都带了哭音。
禾翠生怕有人看到,忙劝,“见好了是高兴的事,你也莫要哭了,快去办你的差事吧!”
吴晴也忙道:“对对对,快起来,忙去吧!”
你的差事可是看着我,这要让人看到你在这对我又跪又拜的,大家都不好交差。
青坪也知道时间不多,起了身压着声音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小的,小的……小的也不会说,就是两位姐姐要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要小的命都断不会说个不字。两位姐姐放心,这就走了。”说完转身跑了。
禾翠刚想说没我什么事,而青坪已经起身跑开了。
禾翠拍了拍胸口,虚惊一场,“我得告诉他,我只是给传了个话,救他哥的可不是我。”
吴晴一手抓着禾翠胳膊:“算了,毕竟他是要看着我的,别老去找他,让于公公知道了总是不好。”
*
再说赫连昊与顾时信怎么就一点冲突没有,白日里赫连昊要给顾时信赶车,事事小心,夜里非等顾时信睡了才敢翻窗到他床头。
连日赶路劳累,顾时信的身子又大不如前,但也还是多少感觉到夜里似乎有人来过,这一夜撑着没睡实,却也是困了,正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赫连昊算着时间以为顾时信睡着了,又翻窗进了房间,坐在床头,摸着顾时信的长发,低声开口,“你真的要孤身远引,此生不见吗?我一边不信你会那般狠,又一边相信你能做出这么狠的事。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下,以这江山为牢……”
说着话泪水又控制不住的滑了下来。
顾时信醒着时他不是不想和他说话,是他害怕,他不敢问,他怕问出口了,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顾时信也听清了赫连昊的话,他一直都知道赫连昊对自已的情分是真的,但赫连昊对自已的疑心也是真的。赫连昊认定了他是贪权,便就让他独揽大权。
都是真的,偏偏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真,偏偏是辜负了他一颗真心的真。
顾家满门忠烈,他顾时信不只是大虞的纯臣,更是他赫连昊的纯臣,他竟会疑他贪权,又有什么比这更讽刺?
顾时信清楚自已对这段感情也有着不输于赫连昊的偏执,他也确实是那么想的,就是要以这江山为牢,而且还要再加上一个枷锁——这江山是我帮你平定的,你一定要守好!
他极细微的牵了牵嘴角,也是真困了,放任自已睡了过去。他在,他是格外的安心。
赫连昊感觉着顾时信绵长的呼吸,知道他睡得很是平稳,悄悄在旁边侧身慢慢躺了下去。
出城追将军王,皇上用了七天,返程却是用了十三天。
一众暗卫大眼瞪小眼,皇上就要绕到有宽敞客栈的地方歇,就是用了晚食就要歇。若不是后来将军王劝着每日晚食后才赶一段路,就原有的那脚程,二十天都未必回得到京中。
德胜殿那边于丰告诉师父,皇上和将军王还没回,九殿下在代理朝政。德胜殿中没有主子,劝着师父趁这机会多歇歇。
苏和想想也是,自已就算想忙也用不上,他这边也就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徒弟,他也没去主殿查看。
赫连昊带了顾时信回到京中,没做停留,也根本没让顾时信回将军王府。
顾时信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是因为他自知命不久矣。
他知道皇上身边不只应该有后有妃,更是必须有他自已的子嗣,才能皇权稳固,天下太平。
可偏自已于真心里容不下赫连昊身边有别的人,他是大虞之主,不能只是他的赫连昊,所以那便是他顾时信的问题,如今正好,他想就守着他的赫连昊,在后宫枯槁而终,最少在他在的时日里,他的身边不会有别的人了。
本就不久于人世,每天只吃上一点点东西,加之自已身上的伤病,应该要不了一年就解脱了。
他解脱了,不用再在自已的偏执里痛苦。他也解脱了,可以有他的后他的妃,他的子嗣——那本就是一个帝王该有的一切。
赫连昊进京,已经有暗卫把消息送回到宫中。
赫连瀚得了信策马出宫去迎皇兄,明面上对外说的皇上还在宫中,所以赫连昊也不能晴天白日的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宫。
赫连瀚问:“师父先一步进宫吧,只道是看望皇上。皇兄就委屈一下跟着臣弟卤簿进宫,可好?”
都没有异议,顾时信先走一步。
顾时信一路上已经把一切都想明白了,进宫就直奔德胜殿。
西风阁本是他的住所,他也理所当然的把那处当成了他的领地。
直到他走进西风阁,一眼看到一年轻女子穿着随意的歪在罗汉榻上看书……